第48章 不要臉的

明明被吸引得兩眼放光,卻回絕得不留情面,商行箴權當時聆引以為傲的酒量是鬥嘴時不肯落於下風的誇大其詞,罷了,自己挑了瓶朗姆酒,夾著只酒杯回到辦公桌前。

室內飄香四溢,時聆將一方桌角擺得滿滿當當,抓著新品漢堡到門後把自己的書包撿回來。

瞥見商行箴邊吃秘書留的盒飯邊小資地斟上一小杯琥珀色的朗姆酒,時聆沒管住嘴:“不要臉。”

這麽冷的天,商行箴把特意尋上門陪同加班的人捆在椅子上二十分鐘,現在被指摘,他認了,但認得不服:“你推拒的酒還不許我自個喝了?”

時聆哪是為了那口酒,他盯著晶亮剔透的洛杯,在他眼裏,只要一只杯子被商行箴玷汙過,那所有杯子都有深受其害的可能,但他又不能直說,只能自以為正義地為杯子鳴不平:“叔叔,無論是人是物,都應該各司其職,你不能強迫它去做它分外的事。”

商行箴沒聽懂:“我強迫你幫我看文件了?”

時聆咬下一大口漢堡:“沒有,是我在陰謀論!”

酒足飯飽,新風系統將室內食物殘留下來的氣味抽走,時聆和商行箴分占L字形辦公桌的兩塊區域,一時間只剩書頁掀動的輕響。

中途商行箴到茶水間接了個電話,氛圍有所松動,時聆折好做完的卷子夾進作業本,撂筆伸了個懶腰,跑去落地窗前拽開了窗簾。

萬家燈火,薄雪漫天,新的一年要到了。

玻璃窗上再覆一道身影,商行箴立在他身後:“快淩晨了。”

“是啊,”時聆說,“夏攬約我出去倒數,結果我跑來這裏陪你跨年。”

商行箴不知此事:“怎麽沒聽你提起?你想去就去,我又不攔著你。”

時聆雙手扶著窗玻璃,近乎把臉貼在上面,中央商務街的大樓頂層視野很好,他能看到遠處燃起的絢麗焰火:“我怕晚回家了進不了門。”

商行箴道:“孟叔是每晚十二點準時關庭院大門,但你不也有門禁卡麽?就算你忘記帶了,你一個電話過來,我也能給你開門。”

斑斕夜景在時聆眼中失了色,他垂眸從焰火掃向行道樹影:“以前在齊家不這樣,齊康年早睡不知情,許屏就會讓人早早落鎖,我十四歲那年在外面徘徊過整夜,後來變得很痛恨沒有時限的忍耐和等候。”

一扇玻璃再隔音也擋不盡煙花燃爆,綻放一霎如同整幢樓都在轟然震動,明光亂了視線,巨響擾了思維,商行箴分不出時聆此刻是意在言外還是單純傾訴,先自行解讀了最尾句:“那當時我晾著你,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時聆對此無法批判什麽,如果他不想,商行箴根本困不住他,他早就在第一天就把人喊住並據理力爭討回說法,無非是他將那一看似荒謬的環節納入自己的計劃當中,從最初就反把商行箴當為自己的棋子。

可商行箴認錯,他便洗耳恭聽:“當時確實快氣死了,在心裏暗罵了你千萬遍不要臉的臭資本家。”

又是這個形容詞,商行箴一晚上接受兩遍,快免疫了:“不會是從剛才起就在打腹稿怎麽舊事重提吧?”

時聆否認:“不,是我只會這句罵人的話。”

“那也比我當時以強權欺壓磊落得多。”商行箴不逼迫人轉身,反正在玻璃窗中也看得清時聆的面色,但他又低著頭看時聆暴露的後頸,“我為當初的行為向你道歉。”

時聆扭頭笑看他:“要商董親自給我道歉,我好大的架子。”

又來了,商行箴皺眉,好歹這次看清時聆眼中的逗趣:“你好好說話,以後不許這樣喊我。”

“周哥之前說的,這樣喊你才尊重人。”時聆轉過身來背靠落地窗,“叔叔,我剛才說那些不是為了討你一句道歉。”

商行箴用長達幾個小時的會議剖析潤色一份研究報告尚且費神,何況連軸轉至近淩晨還來揣摩時聆的言辭:“為了傾訴?”

“我也不知道,話趕話就說到了,不是早有鋪墊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麽。”時聆偏過頭看遠方的夜空,狀似無意道,“也不知道他們懂不懂開年第一天無家可歸的滋味。”

煙花聲聲爆破,無需身臨其境就能想象到人潮擁擠處的喧囂,可商行箴在時聆眼中找不到熾烈和向往。

許是為了融解這份落寞,或是為了自我督促,商行箴保證道:“齊家的人遲早會嘗到苦果。”

時聆倏然回頭:“真的嗎?”

商行箴想到時聆剛才說的,又添了個時限:“不用等太久,既然蟬鳴能把齊康年送走,下一次也能為他們再唱首哀歌。”

火光終於染上時聆的瞳孔,商行箴冷硬了八年的心臟仿如在這一刻融化:“齊家的門對你上鎖,但是賦月山莊的門會一直開著。”

雪如寒星落入商行箴眼裏,時聆卻感覺它們被燃燒得噼啪作響,他唯恐被燙傷,閃眼錯開視線,轉移了話題:“剛才誰給你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