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兇了我

商行箴發現時聆這兩天有點沉默,不出門找同學玩兒,呆在家裏也不怎麽說話,更多時候則是躲在房間練琴,同一首曲子一遍遍地練。

但商行箴聽不出也不清楚時聆練的是不是帕格尼尼,因為時聆把門窗都關了,像是拒絕任何聽眾,連孟管家都感嘆打理花園時沒往日那麽心曠神怡了。

一樓的室內生態池偶爾會少一只金錢龜,孟管家說時聆拿上樓解悶了,到晚飯時就會抱下來。

龜哪來的解悶功能,商行箴養了它們四年多,至今沒認出哪只公的哪只母的。他喊來給洋瓊花除草的孟管家,問:“孟叔,你幫我幹活兒的這些年辛苦不,我最近琢磨著給你添點什麽。”

孟管家一聽可不得了,連連擺手道:“商先生,你開出的薪酬已經夠高了,我只怕為你做的不夠多。”

“不是,”商行箴揪了片白花瓣在指腹間揉撚,“我打算給你添點活兒。”

孟管家才知自己有所誤解,他一笑置之:“說嘛,你指派給我了就是我的分內事,何來添不添一說。”

商行箴弄了滿指的花汁:“我看哪天有空牽頭小羊回來,你花點心思養著。”

孟管家糊塗了:“養小羊幹嘛呀?自家飼養長大的吃著更香?”

“不吃,就養著玩兒。”商行箴捏了捏孟管家的肩膀,“時聆喜歡。”

晚上吃飯,時聆又抱了只金錢龜下來,洗凈手後坐到餐桌前,等商行箴動箸夾了菜,他才把搭在膝頭的手拿上來。

才吃兩口,邊上的手機響了,時聆的那台在樓上,所以他沒擡眼,仍舊埋頭扒飯,只想吃完了趕緊回房間寫作業。

亮起的屏幕顯示“媽”,商行箴接通了,不打算回避:“吃飯呢。”

荊漫問:“國慶忙呀?家裏燉了羊肉,就盼著你回來吃。”

商行箴朝對面掠了眼:“戒羊了,哪天烤牛再喊我吧。”

荊漫矜貴道:“不喊了,你自個循著味兒回來吧。哦對了,你安裝的遊戲我跟桃酥差不過都過關了,你下次再弄點新的唄,再給桃酥換個粉紅色的手柄,她那個的十字鍵壞了。”

商行箴說:“要不你們先列個清單吧。”

“數你最不耐煩。”荊漫嗔怪,隨即話鋒一轉,“行箴,明天……”

就知道他媽這時候打過來是為何事,商行箴撥弄了下放涼的菜,嘆道:“我記得。”

“你上午還是下午去?”

“上午吧。”

這頭電話剛掛,那頭時聆就放下了筷子。

商行箴一端起碗,時聆輕手輕腳地挪開椅子離開了餐桌,沒打一句招呼便跑上了樓。

拐彎時動作大了,時聆被樓梯扶手的柱頭蹭到了左手的傷口,生生咽下一句即將沖破喉嚨的吃痛。

其實那一道淺淺的刀傷已經好了五六成,繃帶拆了,結成的痂細細長長地伏在小臂,沿傷口的紅腫未完全消散。

而且剛才撞的那一下也不重,但時聆就是感到疼,那條褐色的痂仿佛會爬動,從他的小臂爬上他的肩膀,再由他的肩膀鉆進他的體內,最後在心臟表面啃噬出一個小洞。

前晚商行箴捏著他的後頸警告他的兇狠面目老是在他腦海裏徘徊,這兩天時聆總想掐住商行箴的脖子把人摁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壓制住讓對方動也動不了,然後用同樣的表情告訴他——“只要你幫我,我就會乖。”

——“可你要是敢把矛頭對準我,那我也掐死你。”

然而每次這樣幻想,他都不太高興,比起針鋒對決,他更希望商行箴與他長久地維持在縱容與被縱容的關系中,他永遠都不要在商行箴面前露出醜惡的面孔。

“別摳了。”頭頂突然落下一道聲音。

椅子腿在地面磨出刺耳聲響,時聆錯愕起身,他居然分神得連商行箴走進來都沒留意。

“嚇到了?”商行箴捏住他手腕,稍向上,力度就輕了,四指托著他的小臂,拇指撫過上面的傷疤。

時聆還記著他那番言論,想抽回手,但也只是想想:“沒有。”

盡管動作微小,但商行箴還是捕捉到他攥上時聆的手腕時對方一瞬繃緊的筋肉。他又從那截手臂落回腕部,扣緊了,說:“我是指那晚的話,是不是嚇到你了?”

時聆訥訥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這個回答比是或不是都更難讓人琢磨,“是”會讓人自責,“不是”便顯得虛偽,而實話令商行箴更難受。

昨晚入睡前他回想和時聆共枕,其實看著時聆背對他蜷起的身影,他是想抱上去的。

“過來。”他把時聆帶出房間,然後進入他自己那屋,再鉆進衣帽間開燈。

“我明天要見個重要的人。”商行箴舉著兩件黑襯衫,一件蛇紋扣金豎紋,另一件波浪暗紋,“你幫我挑一件?”

時聆指了豎紋的:“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