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進獄系松田陣平完

看守所。

脖頸隱隱作痛, 仰視的角度並不舒服。

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見了一個很陌生的萩原研二。明明還是熟悉的五官和發型、熟悉的動作和表情,但是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那種吊兒郎當的隨性,不再是好友間可以隨意開出的玩笑,轉而變成一種偽裝, 就好像淡淡霧氣籠罩住尖銳的刀兵,隱隱綽綽間、依舊可以感受到噴薄而出的戾氣。

對方的眼裏瞳仁分明, 瞳孔甚至隱隱反照出他的樣子。

松田下意識睜大了眼睛, 只覺得自己的頭皮一整片連在一起,發麻的厲害。

他的心臟陡然加快,一種很荒唐的猜測短暫地占據了他的心神。

但怎麽可能呢?

就算外貌可以偽裝, 許多的小細節是沒辦法偽裝的。他和萩原認識十幾年了, 這麽多年的相處還不足以讓他分辨嗎?站在他面前的人, 除了萩原研二之外,還能是誰呢?

松田垂下頭, 為自己莫名冒出來的荒唐想法暗自發笑。僅僅因為一兩句、聽上去很喪氣的話, 就莫名質疑認識十幾年的舊友,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突然被捕入獄,那個空降的長谷部又死死咬著他不放,他們通宵查案,肯定頂著很大壓力。看守所裏的規矩太多, 這家夥也不知道使了什麽勁兒,才得以進來看他。

人的想法, 本來就是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有的時候樂觀積極, 有的時候難免喪氣。眼下有這麽多事情擠壓在一起, 壓力驟然堆砌、說一些喪氣話也無可厚非。但這家夥突然說一些、警察不值得信任、警方查不到真相之類的話,莫名有些別扭,簡直就好像是——

把他自己也排除在警察的範圍之外。

·

穿著一身囚服的黑發青年,兀自坐在水泥地上,埋著腦袋一言不發。有一段時間沒能好好打理的短發,潦草地堆在一起,刺楞的發尾紮著脖頸,看上去莫名有些伶仃。

心臟最裏側的地方,驀地動了一下。

萩原咽下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術,開始反思自己那番話是不是有些過火。

在進入看守所之前,他其實都已經想好了具體的話術。這套話術他在很多人身上都實驗過,即便洞察力強如波本,也在警戒心不強的時候、險些被他欺騙。更不要說是眼前這家夥,在面對他的時候,這家夥的戒心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只需要先勾起對方對於警方的懷疑,然後擺出具體的事實和證據——證據根本不需要他費心。

眼下網絡上的輿論,幾乎在一邊倒的指責松田,警視廳方面又完全沒有出面澄清,這種熟悉的、被警察誣陷的經歷,和多年前、松田父親所經歷的簡直一模一樣。

他不需要耗費多少精力,只需要用最簡單最真誠的話術,就足以勾起眼前這家夥對於警視廳的憤怒、進而遞出酒廠的橄欖枝。

就算是話術出現問題、計劃A失敗,對方並沒有被勾起憤怒,反而憑借直球型本能摸到真相,開始懷疑他的身份、懷疑他是其他人假扮成的“萩原”、懷疑他來這裏的目的——

這些都沒有關系。

他提前準備好了pnB。

一個世界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萩原,所有人的思路都不可能接受這一點。

所以對方一定會對他產生好奇,想要查清楚他的身份,那種敏銳的本能使得對方不可能放過這個線索,而是會一直一直追查下去,乃至查到酒廠的存在,得到進入酒廠、察覺真相的門票。

殊途同歸。

總之,無論對方信還是不信、懷疑還是不懷疑,他都能把人帶回去。

這些都是他原本的計劃,周全嚴密。

但等到真正執行的時候,他又莫名開始動搖。

對於這邊的松田來說,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雖然同樣是被送入監獄、被冠以莫須有的名頭關押起來等待審判,但這家夥所面臨的處境,顯然要輕松許多。對方不是孤身一人,他自己也不可能放任事情、滑向最糟糕的結局。說到底,是他太過於感同身受,在看到對方同自己過分相似的境遇之後,產生不那麽必然的聯想而已……

原本那股說不清楚的疏離感,在對方明顯示弱的狀態下,迅速散去。他並不想遭受對方的懷疑,不想看到對方充滿質疑的眼神。

有沒有可能,只是單純用萩原研二的身份和對方相處,不留下任何線索和痕跡?

萩原嘆了口氣,緩緩蹲下身,使自己的視線和松田平齊。

他擡起頭,剛打算說些什麽——

鐵柵欄猛地發出嘩啦的聲響。

一只骨節勻稱的手,忽然從鐵柵欄的間隙伸了出來,一把揪住他脖子上圍巾,猛地往前一扯——

黑發青年整個人倒在柵欄前,雪白的圍巾四散開來、鋪在地上。

他震驚地擡眼,額前的碎發堆在耳側,藍紫色的眼睛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