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宋文晉手裏明晃晃抓著老婆送來的小藥瓶, 倒也沒有真的吃,反而像最後的脅迫,表示他的承受力已經到頂了, 面前這個揮金如土來刺激他的大資本家但凡再做出點什麽,他實在騎虎難下, 就只能仰頭一整瓶灌下去了。

固執刻板的物理學家,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即使經過這麽多天,他心裏已經松動到不行,對當初在露台上跟沈延非說過的話也很後悔,但總歸要點臉面, 不好親口承認。

本來打算這事就一筆揭過, 以後都是一家人, 含含糊糊忘掉也就算了, 何況他那些“要求”本來就是隨口一講,沒有真正讓他去辦的意思。

現在可好!資本家就是資本家, 生怕他這張老臉不夠疼!

宋文晉坐在層層疊疊的聘禮中間, 被那枚巨大鉆石紮得眼睛疼。

他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好, 臉色變了幾變,正艱難糾結著措辭, 沈延非就停止了繼續去拆珠寶, 在抓娃娃機邊站直了身體,牽住姜時念的手,把兩人十指緊密地交錯相貼, 扣在一起。

沈延非臉上笑意斂起, 瞳中清沉, 身上的氣勢和緩深重下去。

他格外正色, 坦然直視著宋文晉開口:“宋教授, 我送來這些,沒有任何跟您對峙的意思,我只希望您確信,我承諾過的事,一定會做到,即使您沒放在心上的這些要求,我也每一件都會當真。”

沈延非揉著掌中細柔的指骨:“穗穗本身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以您對資本家的設想,我完全可以獨占她,不顧你們的意願,你們能不能見到女兒,都在我一念裏。”

這一句話並不是有意要震懾誰,但他站在那裏就是不可更改的威權,是事實。

沈延非鄭重說:“我之所以必須達到您的要求,是不想讓她夾在中間,有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穗穗以前已經過得很苦了,我用盡全力,也只是希望她開心,所以即使您對我再多不滿,也要辛苦您高擡貴手,讓她少從中為難,您越是看不慣我,她越心疼,到最後父女隔閡,是您不劃算。”

半是迫半是哄,沈老板推拉談判,向來沒有敵手。

沈延非緩步上前,把最大的那一顆原鉆放到宋文晉身旁的沙發扶手上:“既然我的身份不能改變,右耳治愈不了,那只能滿足您說出來的一切條件,請您和俞老師把我妻子許給我。”

他低了低頭,看宋文晉微縮的眼睛,平心靜氣說:“如果您覺得我態度不夠好,那可以改,您要我下跪求娶,我也會跪。”

空氣中緊繃靜默一秒,姜時念的手用力,急忙攥牢沈延非的指節。

沈延非口吻還是溫雅的,放慢語速問:“宋教授,您要嗎?”

宋文晉真是快瘋了,他想過沈董難搞,但沒想過難到這個地步,他頰邊肌肉都在抽動。

俞楠已經實在憋不住要來打他了,他終於長嘆口氣,轉開臉,別扭道:“跪什麽跪!沈董彎腰誰能受得起!我……我沒別的想法,你對冉冉好就行了。”

說完,他不禁一頓,看向沈延非沉靜的黑瞳,心裏發緊。

這世上,還能有誰比眼前的人對冉冉更好。

沒有了。

他這個缺失二十多年的父親,根本不能相比。

宋文晉徹底敗陣,想著沈延非的經歷,想他坎坷磨難的十年,想那份遺囑,搖了搖頭:“之前是我武斷了,以後咱們家餐桌上,不缺沈董一個位置,而且……”

他有些說不出口,俞楠替他講出來,她眼角濕潤:“延非,我們得謝你,謝你兩次讓冉冉回來。”

沈延非很淡地笑:“不用,我不需要謝,我只要穗穗。”

宋文晉適應還挺快,馬上轉換到嶽父的角色上,開始考慮更大層面的問題,斟酌道:“既然這樣,婚事都板上釘釘了,我們也應該見見你的父母,當初你們結婚,冉冉父母缺失,應該少了一些必要流程,現在該補回來。”

姜時念眉心不禁蹙了蹙,馬上想為老公拒絕這種刺心的敏感話題。

沈延非卻及時按住她手:“抱歉,我父親在國外,從小我們就關系冷淡,很多年沒見過,我母親另有家庭,我跟她分開的時間更長,她可能已經不記得我的存在,您見不成了,但家裏還有爺爺和其他親屬,換他們可以嗎?”

宋文晉和俞楠都愕然。

沈家高門深宅,很多事不在明面上,輕易也查不到,就算夫妻倆對沈延非的家庭有所了解,但並不知道他父母是這種情況。

宋文晉已經開始內傷了。

他是真壞啊。

真缺德啊。

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當初見面,他居然連沈延非主動叫的一句“爸”都不應,這下好了,沈董如今一口一個疏離有度的“宋教授”,再想改口怕是難了。

但話已至此,兩個家庭見個面還是必要的,宋文晉調整著略帶心酸的表情,偷瞄了沈延非一眼,低咳一聲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