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樓的人數在增多, 隨著今天出發前的匯集,氣氛漸漸吵鬧,幾種語言混雜著, 編成一張網,罩住整棟樓的空氣, 讓人開始心神不寧。

姜時念這時候才注意到沈延非手上被流彈劃出的那道傷,他頸上也有,還有一塊紅是被她刀尖刺出來的,昨夜赤誠相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破損很多, 這些天他到底經歷過什麽, 她不敢猜太細。

二樓就有備用的醫藥箱, 姜時念拉著沈延非到墻邊坐下, 托著他手認真清理那道彈痕,她在來到塞提亞之前, 清創上藥包紮都是必修課, 她學的時候心痛, 學得也最快。

子彈再偏一點角度,就要見骨了, 偏更多些, 不能設想。

沈延非不想讓她為這個費神,但被她這麽仔細在乎地對待著,他又忽然眷戀, 順勢舒展開一雙長腿, 斜靠著後方的墻任她處理, 黑瞳一眨不眨盯著她的神情。

等她用紗布包好, 準備放下, 他略擡了擡唇邊,沉緩地開口問:“老婆,很疼,怎麽辦。”

沈延非極少會提這個字,可想而知有多疼,姜時念的動作馬上改了方向,又把他手往上托起,幾秒鐘腦子裏想了無數能管用的藥,等著急地不經意一擡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才恍然明白過來,沈老板這是別有用心。

姜時念跟他手指交叉廝磨著,眼尾一垂,低頭親吻他手背,又放到臉頰邊貼幾下,好整以暇地仰頭問:“好點嗎?”

沈延非眉心微攏著,朝她偏過頭,露出頸邊的傷,他側臉線條淩厲,在這種烽火環境,加上放縱了一晚,有種恣意的野欲性感。

他減慢語速又問:“你捅出來的這裏,不管管嗎?當時我再往前,你刀收慢點,就要殺害親夫了。”

姜時念坐在自己位置上,就算探身也夠不到他脖頸,他還偏偏不太配合,不肯往前靠近,只是專注凝視她。

她站起身,迎面屈膝,爬到他腿上,他終於滿意地淡眯起眼,她身體伏過去,被他掐著腰,面對面給他清理塗藥,藥本身微涼,被她溫熱氣流噴灑,就融化開,滲進他皮膚。

弄完之後,沈延非仍不松手,還把她按在原位。

她啟唇,趴在他右耳邊蹭了蹭,流連那片舊傷疤,耐心輕啄,音量自然而然放得低微,並不是存心:“學長,你故意的,就想讓我親你是不是?”

男人只是蹙眉,沒有回應,他感覺到她暖熱氣息拂過了,風平浪靜地轉臉望她,仍不回答,隔了片刻,他才無奈地淺淡笑起,散漫也從容:“讓我換左耳聽,好不好?”

姜時念怔住,手顫著覆在他輪廓標致的右耳上。

他來塞提亞之前,她與他距離近到這個程度,他不戴助聽器應該也能聽到的,但現在聽不到了,十幾天槍聲炮火,在看不見的地方殘忍蠶食他。

沈延非幹脆地把姜時念換個方向抱,讓她貼在自己左側,掃過墻上臨近的鐘點,語氣沉下去,跟她說:“今天大使館撤僑的時間還算安全,等包機起飛後,最遲傍晚,中心區會有更大的武裝沖突,規模超過之前所有,再留下,就真的生死未蔔了,所以必須要走。”

姜時念咽下喉嚨裏的苦味,摩挲著他冰涼的耳骨,跟上他思路:“你一直沒離開,是不是還有麻煩?蔣家現在怎麽樣了?我不管他們是死是活,今天就是我們在塞提亞的最後一天,你別想再冒險下去。”

沈延非莞爾,順了順她僵硬的背,停頓少許,如實告訴她:“蔣家掌權的嫡系逃竄過來十幾個人,一小半死傷在塞提亞邊緣的兩次汽車炸藥裏,大半去了北邊礦區,準備很充分,要在沈家鉆石礦的開采通道上做手腳,引起爆炸,他們認定制造出價值幾十億美元的破壞,我當然會去阻止,他們不用幹別的,等著我進包圍圈就行了。”

請君入甕,借刀殺人,在已經沒有正面對抗的能力下,這當然是損耗最小,成功率極高的選擇。

他進入設計好的礦區,他在明,蔣家在暗,槍炮彈藥,什麽都無所謂,只要對準他,一副血肉之軀怎麽抵擋。

到時候他人死燈滅,蔣家靠著余下的財產,國內警方的跨國追逃在程序上再等一等,時間充足,他們就算保住了。

但前提是,蔣家是不是真的敢炸。

很顯然,他們真正要的,是借用這場即將發生的嚴重爆炸,引他入局,所以會猶豫不決,一次次把爆炸推後,重復弄點小的無關緊要的,來警告著威脅著,逼他動真格。

而他做的更簡單,不過是順水推舟,幫他們成功引爆。

蔣家眼中價值幾十億美元的損失,或者更大,對他而言也都只不過一個數字,沒了就沒了,如果能換來仇恨血洗,那求之不得。

所以他提早安排了礦區裏的工人隱秘撤離,全部到安全區,留下一座巨大空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