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姜時念腦中一陣空白, 鼻腔隱隱在滾燙熱湧,她屏息,凝望那簇刻在緊繃肌理上的花穗, 乍一看是跟他無名指根相同的形狀和顏色,但她仔細辨認, 就發現其實差別鮮明。

左手指根上那一處,是精雕細琢上去的,工巧雅致,但這裏……

是不那麽在意細節,乖張野烈, 花簇綺艷得恣意張開, 有些淩亂出格, 卻莫名顯得有生命般, 活色生香。

如果指根那裏的紋身是規規矩矩穿校服裙或者旗袍盤發的姜穗穗,那眼前這一塊, 就是藏在某人單獨享有的隱秘處, 衣衫不整, 汗流浹背,放縱到失態的姜穗穗。

姜時念耳根湧上的紅一路蔓延, 她鼻息不敢太快, 因為近在咫尺的地方,失去遮擋的威脅已經足夠惹眼,熾浪襲人。

她心臟緊密撞著肋骨, 手指禁不住朝那塊紋身按壓上去, 感覺到整片海藍花穗上有很多像傷痕一樣的細微凹凸, 尤其那幾塊肆野的蕊心, 紋得糜麗又殘忍。

姜時念的手流連不去, 來回觸動,有什麽在空氣中愈發遮眼,她離得好近,快窒息,心底又忽然泛出酸楚,擡起頭啞著問:“這個地方,是誰給你紋的?”

太敏感了,太靠近了,隔半掌就能碰到,她幾乎能想象,有人拿工具就在她此刻類似的位置,他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和反應,能不能遮擋完全。

她唇角不自覺斂起,這種緊要關頭,熱戀中的小女生一樣蹙眉生了點悶氣,直直盯他看,偏偏燈光又不夠亮,他深邃輪廓籠罩在一層紗似的朦朧裏,只能確定他淡色的唇在不疾不徐往上略揚,透著股跟以往很反差的,慵懶的野性落拓。

……他居然還笑!

姜時念手上用了點力,碾了碾花穗紋身,感覺到他不可抑制的震動,以及怒張的危險,她悶聲,既心疼他受痛,又不想表現得太小氣,撐著鎮定,好像只是隨口一問的好奇:“紋身師……哪裏的啊,是男是女。”

在一寸一寸收緊的濁重呼吸裏,沈延非聲線帶出砂質的顆粒感,朝她慢聲笑:“是你眼前的,手壓著的,性別……你不是正在看麽?還不夠清楚?”

姜時念晃神了片刻才醒悟過來他的深意,難以相信地直了直身體,又反復去觀察碰觸,確定自己不是眼花和多想,人往下跌了跌,失重坐在他支起的左腿膝蓋旁,錯愕問:“……你自己做的?!”

這位置有多困難險要,如果沒有外力,怎麽能,又怎麽下得了手。

她見過秦梔在肩膀上紋身一小塊,有人專業操作,還分了幾次才弄好,過程裏疼到哭腫眼睛,血珠一層層的染透,觸目驚心。

他自己……紋在這裏?!

沈延非靠著床,手觸及不到姜時念,就攥著她被扯下的針織衫,或輕或重地撚,咽喉凹凸的線條隨無聲咽動拉扯,浮起的青筋在昏黃裏染一層蜜色。

他半合著眼,定定鎖住她,隔很久才低低說:“這件事,在山裏那天不想對你說得太清,怕你聽明白了,嫌我過激,手上的花穗,是在你訂婚隔天紋的,身上這個,時間更早一些。”

沈延非扯了扯唇,不算一個笑,語速很慢:“剛上大學的時候,我總做跟現實相反的夢,夢到你來找我,撲向我,單人宿舍裏蜷在我床上,頭發鋪滿枕頭,往懷裏藏,叫我學長,說你跟我分開後,會想起我。”

“我在夢裏親你,壞事做盡,”他目光裏霧氣幽深,對自己淡潮,“深夜醒過來,才知道癡心妄想到什麽程度,腿上一片痕跡,惡不惡心?”

他散漫勾著一點弧度:“你面前冠冕堂皇的學長,背地裏這麽汙.穢地覬覦,我想如果疼了,是不是就能收斂,所以去學著怎麽紋身,看別人紮破皮膚,疼得涕淚橫流,我買工具回來,在宿舍那面鏡子前,針頭刺在離我對你妄念最近的地方。”

“結果又怎麽樣,”沈延非眯眼望她,手把裹著她體溫暖香的針織衫捏皺,“生疏粗糙,紋得散亂,越疼,欲越深,刺得越多,越是花穗的形狀,我想我骨子裏就是這麽卑劣的人,不如放棄向善,面對自己的惡,就一層一層慢慢把穗穗紋在上面,以後每時每刻跟我貼緊,別人分不開,我弄濕的時候,你就在旁邊。”

他垂首,嗓子像浸過酒,花穗在冷白皮膚上張揚熾烈,與他西裝革履,與他高不可攀,與他所有雅重顯貴的模樣都天差地別,沒有人知道,位高權重的沈先生,筆挺不染塵的長褲下,腿根有一抹親手刺出來的青.澀.愛.欲。

他仍然問:“惡心嗎?”

事實上那年到美國,他右耳失聰,左耳聽力被牽連,醫生判過死刑,斷言這輩子恢復的可能性很小,他也許還會持續惡化,直至兩耳都廢掉,說話也會受影響。

手機裏僅有的那些微信語音,她發給他,乖糯叫學長,他都聽不到了,意識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