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時念專門組織語言, 斟酌了措辭,自認為足夠合情合理的說法,被沈延非簡單幾個字挑開內情, 直戳到最深處的核心。

她可以否認,話到了嘴邊又停下來, 明白自己在沈延非的面前基本是透明的,她百般粉飾,也躲不過他隨意一瞥。

躲他,雖然不是全部原因,但確實是實情。

她暫時性的逃避, 想讓自己調整好了心態再面對他。

跟沈延非說謊沒有用, 反而那種沒底氣的罪惡感會更重。

姜時念知道因為她的問題, 耽誤了沈老板正常的節奏, 新婚夜他沒有做到最後一步,還為她屈尊到那個程度, 已經是過度體貼了。

夫妻床事, 對他而言本來是順理成章的要求, 她卻這麽矯情。

她很抱歉。

登機在即,姜時念頓了頓還是壓低聲說:“真的是因為工作, 我爭取早一點結束, 回來前會告訴你的,你不用……為我的事受什麽影響,等回來以後, 該配合的, 我都會配合。”

望月灣別墅的客廳裏, 沈延非握著已經黑屏的手機, 緩緩坐在沙發上, 脊背向後靠,余光裏,那些帶回來給念念的禮物和蛋糕安靜堆在墻邊,他閉了閉眼,漆黑睫毛壓低,在眼瞼下遮出薄薄陰影。

無聲地等了十幾分鐘,確定她已經上飛機,不會再打給他了,他才扔開發燙的手機,手指捏了捏略微酸脹的眉骨。

連著幾天沒怎麽合眼,這時候都加倍找上來,想趁機在他身上肆虐。

心臟上被無形手掌攥死的疼感,隨著慢慢恢復的呼吸,好像在減輕,那把捅進來的刀往外遲緩地抽出,帶出零星的血和碎肉。

可能是相似的場景他夢到過很多次,以為擁有她了,結果都不用等到一朝夢醒,那些甜就煙消雲散,她憑空消失,留給他空曠冷冰的房子,轉頭就看到她在別人懷裏,冷漠望他。

所以今天回到家,他像是午夜夢回,連她痕跡都要找不到,積攢了太多的失重感同時傾倒壓下來,砸碎他冷靜假象。

沈延非扯松領帶,等胸前的起伏收斂住,才睜眼看向沙發邊幾上擺著的一個黃銅沙漏。

沙漏靜止著,玻璃中的大團白沙都沉在下面的瓶底。

沈延非眼簾半垂。

他清楚知道,新婚夜是他過火了,他心動嫉妒,貪欲壓抑不了,想跟她更近,她沒準備好,他也越了她的界,但他並不後悔。

想得到,這個界限就必須跨,早一點讓她適應接受,才能突破更多。

只是他晚了一步,為了能有蜜月,精力都堆在工作上,沒提早發現她的機票信息,讓她一個人走了。

沈延非隨手拿過沙漏,放在勻長手指間擺弄,瞳色沉暗,黃銅的涼意沁著指骨,又被體溫逐步燒熱。

他明白。

念念是把她自己綁得太緊了。

就像他之前看到的,她把自己裝在一個經年累月纏成的厚繭裏,要費勁力氣,才能敲開一點點殼,透進她應有的天光。

反抗姜家,斷絕關系,鼓起勇氣跟他結婚,這些大是大非面前,她會很英勇地打破桎梏,但是在面對感情,欲望這些私人情緒的時候,她從小到大受到的傷害太深,習慣性又回到那個封閉的角落裏,把自己困住。

跟他接吻的時候她會動情,臉很紅,呼吸急促,知道閉眼投入,然而等唇分開,她就立刻陷入那個虛假“姜凝”的陰影中,反復自省她是否失態,沒有穩住矜持。

新婚那晚他那麽對她,她吃驚迷茫,大概根本沒發現自己泛濫到了什麽程度,嗓子裏強壓著歡愉的聲音,寧可咬著手,一點也不敢發出來。

念念至今也沒有真正面對過她自己,對身體的欲望感到羞恥甚至自厭,需要用逃跑來解決。

他對她當然可以繼續攻擊性的征伐,徹底把夫妻關系做實,他相信念念會躺下來接受,然後接下來呢,她日復一日做著滿足他需求的沈太太,忍耐所有情緒不肯外放,把自己壓得更深?

等於讓她從一個小的牢籠,跳進他這個更大的牢籠裏。

依然要聽話,忍讓,乖巧,順從。

他心疼,不想要這樣。

他更不能做她的囚牢。

囚牢這東西,要麽是忍受壓抑,要麽是想著逃。

他要的,是念念徹底擺脫那個繭,正視自己,把心從自我束縛裏撈出來,主動對他有欲,克制不了的開口需求他,她打破自己底線,才可能真正面對感情。

哪怕她先動欲,再對他有情,他也甘願。

一層一層,他想把她剝開。

沈延非拿過手機,打助理的電話:“之前的蜜月行程取消,給我訂飛雲南的航班。”

掛斷後,沈延非緩緩坐直,把手中搖晃的沙漏倒扣在茶幾上。

輕輕一聲響。

他黑瞳中映著蓄滿的白沙順著中間小口,徐徐往下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