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對峙

隔著冰冷的玻璃輕輕撫摸的位置, 是那雙如深海般幽藍靜謐的眼。

這是最完美的身體,也是最成功的容器,耗費無數心血和經歷才在主意識不存在的前提下培養出如此珍貴的成品……只是當多托雷停下機械的運轉,正準備迎接自己的心血之作在自己的手中重獲新生, 卻意外聽見了來自內部管路細碎的碎裂聲。

多托雷停下了轉身的動作, 定定的看著她。

那雙深藍色的眼睛, 仿佛睜開與自己對視的那一瞬間只是自己過分期待後短暫的幻覺——她再度緊閉雙眼,蒼白的面容神色溫順又安寧, 帶著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平靜, 一如這具身體在這裏沉睡度過的無數個日夜, 唯有在水中仍在不安飄蕩的長發證明她剛剛存在過瞬間的驚愕與掙紮。

無論看多少次, 多托雷都很想感慨:清醒的時候, 她幾乎從來都不會對自己露出這樣乖巧的表情。

從最初的驚恐變成恐懼的憎惡,又漸漸變成後來習以為常的冷漠平靜,令人驚奇的是那雙眼睛始終未曾失去過真正的光亮,像是被冬日的極光所裝點的夜幕,每次以為光已經從她的眼中消失的時候,瘋狂的學者總能在之後的測試裏驚喜的發現:那不過是一種沉澱到了極致的藍, 她不曾改變——唯獨這顆從智慧之神的夢境裏落入自己手中的星星,自始至終不曾真正的黯淡。

學者沉迷於一場不存在上限永不停歇的漫長實驗,他從中得到了過量的樂趣和好奇心, 為此,他同樣願意為此付出時間與心血的代價,沒有關系, 這是必要的準備, 在這場至關重要的實驗中, 無論是等待還是忍耐都是絕對不能省略的步驟。

只是現在, 實驗的準備過程中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用作連接呼吸和輸送養分的管路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毀損,多托雷若有所思,他伸手去觸碰那些散發出詭譎黑霧的機械,指尖卻傳來了陌生的刺痛感。

他摩挲一下自己被汙染灼傷的手指,不覺奇怪。

稻妻神櫻樹的瘴毒本就是地脈流淌出來的汙染,將與瘴毒同化後的種子強制與地脈共鳴,借此讓那片土地以為種子之中封存的意識是刻印在地脈之上的靈魂,以此來對抗異域夢境的權能……很聰明的做法。

斯卡拉姆齊的私心他早已知曉,也知道他曾經做過的那些小動作……只是這種程度的伎倆,根本改變不了任何結局。

在這裏,細微的驚動也足以引發最高規模的警告,門外傳來慌張的腳步聲,“請問出了什麽事情嗎!?”

多托雷的目光放在桌上最近一組數據報告上,頭也不擡。

“沒有。”

“可、可是……”

堵在門外的有教令院的學者和來自於愚人眾的人,聲音緊張卻也難掩貪婪的好奇,他們負責了雙方合作的大部分“項目”,就連規格最大最關鍵的那一場“實驗”也有幸得以親眼目睹其最關鍵的部分從人類手中誕生的過程——唯獨這裏,除了最初建立的時候被允許來檢查機械,在此之後甚至連進門的資格也沒有。

誰能不好奇呢?

誰能不想看看呢?

對與那個愚人眾的瘋子來說,讓教令院最傲慢的學者也不得不咬牙承認的天才來說,被他如此精心保管著的、機密程度甚至遠在“親手造神”之上的秘密——

可過往那些毫不留情的血腥的教訓,卻讓他們一邊在門外的警戒線外徘徊不定,一邊又偏偏舍不得就這樣離去。

直到他們聽到了第二次壓低聲音略顯不耐的警告。

“滾出去。”

可、可是,教令院的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一咬牙,硬著頭皮繼續問道:“可是虛空出現了新的問題,您當真不打算出來看一眼嗎?”

虛空?

多托雷終於放下了手邊最後的檢查,他出門的時候無數人試圖越過他的身影去看開門一瞬間時實驗室內部的秘密,只是那裏看不見任何的光與存在的造物,只有一片令人膽寒仿佛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暗。

所有人心神惶惶,終於不敢再看。

愚人眾的第二席連多看這群人一眼的心思也沒有,他的腳步飛快沒有叫上任何人跟著,目的地很明確,凈善宮。

他有預感,這一次說不定能與須彌年幼的神明進行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談。

有幾名學者候在凈善宮的門前,見他來了,匆匆忙忙的就開始報告:“虛空這一次的問題比之前還要嚴重,大賢者那裏已經開始找人調試了……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小吉祥草王封閉了自我的意識,可怎麽會出現第二次,大賢者希望您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有空追著我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不如先去動動腦子想想你們自己究竟能做什麽。”多托雷扔下這樣一句話就直接走進了凈善宮,果不其然,被囚禁的神明神色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自己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