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為一名十九歲的男大學生,寧秋硯還沒有多成熟。他不能免俗地使用了情侶們常用來計時的壁紙插件,設置了倒計時顯示在時鐘的下方。時間一分一秒地倒數,每一次點亮手機屏幕都能看見時間在減少。

的確想要關珩來,想到連上課、兼職,還有去駕校都覺得不安定,心像飄在了半空裏,等待與關珩的飛機一起落地。

這段時間黑房子裏常常只點一盞小燈,深藍色的暮色裏,只有寧秋硯一個人的身影。

有時候他會站在小陽台上,遙看燈火絢爛的溯京鐵塔發呆,懶得加厚外套,就那麽穿著一件毛衣。吹著初春的風,他閉上眼睛,想象自己身處渡島的另一面,那裏什麽都沒有,只有迎面而來的、夾著雪花的寒風。

有時候他也烤著爐火,坐在落地窗前用筆記本寫作業,或者咬著鉛筆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生活就像本子上偶爾寫錯的音符,總會出現一些意外。

榮奇的家人來學校給他辦理了休學,休學原因是身體欠佳,打算調理康復後再重回校園。有幾個同學知道榮奇與意外故去的彭凱樂走得近,出於關心來寧秋硯這裏打探情況。殊不知寧秋硯就連榮奇休學的消息,都是在班級群裏聽老師說的。

寧秋硯以為自己和榮奇可能不會再聯系了,誰知道周二的傍晚,榮奇忽然打來了電話,說想見他一面。

彼時陸千闕也在,他是下午來的。

漆面鋥亮的邁巴赫有特殊定制的防護層,陸千闕竟連鬥篷和面具都沒有穿戴。他這一次的行程並不低調,實際上想低調也難,因為關珩即將正式在溯京露面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

陸千闕參觀了荊花路47號,寧秋硯希望他能對布置進行一些建議,陸千闕只是笑眯眯地說:“建議?不,這得讓先生來,我沒有權利評論你們的愛巢。”

寧秋硯被他說得臉一紅。

什麽愛巢。

“你也在溯京了,可以經常過來。”寧秋硯真心發出邀請,“顧煜回來了也可以過來。他愛玩的東西這裏都有。”

“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陸千闕站在即使擺了軟墊,也顯得空蕩蕩的客廳中央,言歸正傳道,“我覺得先生應該會喜歡的這樣的環境的。化繁為簡,他本來就不是很注重形式的人,舒服才是生活的本質。”

生活。

屬於寧秋硯和關珩的,這兩個字觸動了寧秋硯,讓他對未來又多了幾分憧憬。

接榮奇的電話時,寧秋硯沒有避著陸千闕。

榮奇還住在之前的酒店,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寧秋硯進入過他的房間,更不知道是寧秋硯去俱樂部把他背出來的。

情況復雜,寧秋硯認為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悄悄拜托了曲姝請人多加照看,以“長住客待遇”為由,加在了榮奇的客房服務裏。

寧秋硯打算過去一趟,望向陸千闕,詢問他的意思。

他們本來是要一起出發去機場接關珩的。

“時間還早,去見你朋友吧。”陸千闕善解人意地說,“我正好也要再去一次那個俱樂部。我們晚上在機場見。”

俱樂部裏殘余的幻樂痕跡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陸千闕這次是要去和負責人談判,讓他們停止交易。

寧秋硯點點頭:“機場見。”

去酒店的路上,寧秋硯途徑一家奶茶店,記得榮奇很喜歡喝這家的奶茶,還曾多次打包買回宿舍請他喝,於是他提前下了車,特地排隊二十分鐘,給榮奇點了一杯。

走出奶茶店,天全黑了,奶茶溫熱,寧秋硯想著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榮奇了。

一路上了電梯,在酒店的房間裏,榮奇已經把行李收拾妥當。

榮奇的父母不在,大概是特地空出房間讓他和朋友道別。

“昨天下午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沒鼓起勇氣。”

榮奇抓了抓頭發,看得出洗過了,很幹凈,除了面容憔悴許多,瘦了許多,看起來和過去那個清爽的大男生沒什麽區別。

他不好意思地說:“覺得有點丟臉。”

兩人好歹朝夕相處幾個月,榮奇知道寧秋硯聰明敏銳,應該大概猜出他也染了和彭凱樂一樣的東西。

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就此結束,全賴個人抉擇。

當初意氣風華的人,成了灰暗退場的影子,幾十年後,班裏甚至不會有人記得他。

“沒關系,我在班級群裏看見了。”寧秋硯把奶茶遞給他,“給你買的。”

榮奇接過奶茶,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謝謝,而是說:“……我會戒的。”

寧秋硯不是他的監護人,不需要他的承諾。

他最需要承諾的人是他自己。

兩人沒什麽話好聊的,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榮奇應該胃裏難受喝不下奶茶,只淺淺嘗了嘗便想起正事,搬來一個紙箱子:“今天我爸媽去宿舍拿東西了,這些都是給你的,他們說你不在,我猜你應該住在外邊,就讓他們都拿回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