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一覺睡得很沉,夢鄉黑甜,寧秋硯竟然睡了一整天,直到翌日淩晨三點才被餓醒。

傭人們采用日夜班制度工作,大宅裏無論什麽時候都有人醒著。他自己穿了鞋準備去廚房找點吃的,在餐廳就被人截住,說是康伯交待過,特地給寧秋硯準備好了吃的,方便他隨時醒來用餐。

寧秋硯一個人坐在寬大的桌子上,像過去數次那樣,默默地吃完了盤中食物。

傭人忽然對他說:“先生正在門口等您。”

寧秋硯記起來,他睡之前關珩說過要帶他去看日出。

他在餐廳旁的盥洗室裏用涼水洗了把臉,來到門口時,關珩果然已經站在那裏了。

天是黑的,門廊亮著壁燈,外面噴泉處的燈光也照了進來。

關珩披散長發背光站著,他穿著黑色大衣,與夜色完美融合,像個神秘的、充滿存在感的影子。

寧秋硯走近了,關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見他只穿了單衣,便吩咐傭人拿一件外套來,親自披在了寧秋硯身上。

這件衣服是關珩的,寧秋硯見他穿過。

要是換在以前,寧秋硯肯定會選擇回自己的房間去拿外套,本來他就住在一樓。但這次他沒有拒絕,待關珩一給他披上,他就主動穿好了袖子,用關珩的衣服將自己裹了起來。

兩人沒什麽開場白,就這樣沉默地走出了門。

“先生。”

車子停在噴泉旁,司機衣冠整齊,恭敬地打開了車門。

“不用了。”關珩說,“時間還早,我們步行。”

司機便禮貌地退下。

關珩轉頭對寧秋硯道:“走吧。”

寧秋硯站在他身後兩步的地方,頭發被淩晨的風刮得有點亂,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傻傻點了頭。

樹梢的雲層上方掛著月亮。

他們離開大宅,走向小道,經過寧秋硯在窗外最常欣賞的湖,森林中不時有夜梟的聲音響起,伴隨他們的腳步聲和寧秋硯的呼吸,比白日裏更多了一份幽深靜謐。

月光灑在森林、湖面,以及前方關珩的背影。

寧秋硯跟在關珩後面,很快便偏離小道,步入了森林中。

森林裏樹根盤結,雜草叢生,再加上光線幾乎完全被遮擋,不太好走。

關珩卻行走自如。

夜晚並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困擾。

人類的視力有限,寧秋硯走得很困難,關珩卻一次也沒回過頭。終於,他被什麽絆到腿,摔了一跤。

關珩回過身來,對寧秋硯伸出一只手:“拉著我。”

寧秋硯爬起來,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的。”

絆倒寧秋硯的是樹根。

一開始他以為是枯枝,想要幹脆把它撿起來做個拐杖,摸索著摳了好一陣。

只聽“哢嚓”一聲,關珩擡手在某處一用力,竟是硬生生地掰斷了兒臂粗的一根樹枝,遞給了寧秋硯。

月光透過樹梢投下一縷光,照在關珩的臉側,冷玉生輝。

寧秋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從那深邃的輪廓中辨別出來,關珩對他充滿耐心。

心中那奇怪的小別扭忽地消失了。

寧秋硯接過樹枝,小聲地說:“謝謝。”

“嗯。”關珩說,“跟著我。”

不知是因為有了樹枝做倚仗,還是因為關珩挑選了適合人類走的路線,接下來的行走變得容易了。

他們走的不是寧秋硯平時走的那條路,顯然,這一條是關珩常走的,更近、更快捷。大約四十分鐘左右,空氣裏就有了鹹濕的海水氣息,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隱隱傳來,他們已經抵達了海邊。

燈塔靜靜地佇立在不遠處,像默默無聞的守望者。

海邊很冷,寧秋硯原本走出了一身熱意,此時被海風一吹,趕緊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前方的關珩仍是挺拔優雅的。

他的步伐沒有因這海風,或者是這滿地的砂礫石塊而有半分影響。風吹起他的長發,拂動他的衣襟,讓他高挑的背影滿是孤寂,讓人覺得那麽自然,仿佛跟在後面的外來者,才是異類。

他們走入燈塔內部,沒有點燈。

這時天快亮了,月光消失,全世界都正處於最為黑暗的時候,有關珩的帶領,寧秋硯雖然走得慢了些,但卻一點也沒有磕碰。

走出銹跡斑斑的小門,他們來到了燈塔的最上方,倚著欄杆。

“關先生。”寧秋硯問,“您上次來看的日出……就是那幅畫上的情景嗎?”

關珩:“是。”

海風徐徐,寧秋硯瑟瑟發抖地抱著手臂:“是什麽時候?”

兩人並排而立。

黑暗中關珩說道:“你第一次上島的時候。”

寧秋硯睫毛猛地一顫,他猜對了。

可是那並不意味著什麽。

等待日出的時刻總是格外漫長,又格外短暫的,第一縷晨光的出現總讓人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