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離開渡島回到家後的前幾天,寧秋硯本打算都專心地為考試做準備。

他已經提前買了車票,訂好了在學校附近的房間,並仔細地研究過路線圖。

可是他總是回憶起淡藍色的湖邊,身穿黑色大衣的關珩。

不是在夢中,也不是故意去想,他只需要一合上眼睛,就能看見關珩沉默而驕矜地站人群末尾的樣子,並自動將畫面細節完善。

他看見日光和煦,照耀關珩蒼白的臉,在那英挺的鼻梁與眉骨旁投下陰影。

他看見那雙幽深冷淡的鳳眼,瞳孔中央縈繞的深紅消失。

他看見,日光在關珩的睫毛上跳躍。

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寧秋硯,日光,獻血。

一切都只是為了留住渡島。

關珩從來都不是什麽真正的惡魔,他收養孤兒,拯救島上小工的生命,幫助寧秋硯,甚至……只喝動物血。

寧秋硯的心情變得很好。

靈感不自覺地從心中迸發而出,他拿起吉他,拿起筆,唰唰地寫下了音符,沒有遇到哪怕一個小節的停滯。

曲子一氣呵成,經過兩天的修改逐漸有了雛形。

接到淩醫生電話時寧秋硯正跪在地板上咬筆頭。

春日的霧桐雨季終於結束了,較之渡島,陽光也更為燦爛刺眼。經過一個寒冬,舊小區裏光禿禿的梧桐樹早已發芽,長出了嫩綠的葉片,一眼看去綠意盎然,頗為養眼。

淩醫生說:“先生讓我問你,脖頸上的傷消退了嗎?”

以前獻血後他們並不詢問。

寧秋硯知道,這是在問那些皮膚上的痕跡。

“差不多了。”寧秋硯道,“沒事啦,不用擔心。”

那些看起來觸目驚心的紫紅色痕跡的確消得很快,已經轉為了暗黃色,再過幾天就會完全消失不見了,和頸側的兩個小紅點一樣。

倒是關珩的主動詢問,令寧秋硯有些意外。

這次回來以後他沒有纏著關珩聊天,或者是問問題,一來是知道關珩最近會忙,二來是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原因——在詢問了這麽多問題以後,好像也沒有問題可以問了。

不是說他對關珩不再好奇,相反的是,他好奇得要命,可是那些好奇的點都不適合由一個血袋提出。縱然關珩可能不介意,但那超出了適合他們關系的範圍,而關珩已經給了他太多的優待。

與淩醫生講完電話之後,寧秋硯看著曲譜,心中微微一動。他一直在苦惱這首新曲子的名字,所以咬著筆頭,冥思苦想。

那為什麽,不將其發給激發了全部靈感的人,讓他來做決定呢?

他用手機拍下照片,發給了關珩。

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上一次,是關珩說“寧秋硯,停止”,帶著無奈的語氣。他們的作息時間大部分都是錯開的,所以很少會發送結束語,更不存在早晚問安。

寧秋硯打字,請關珩幫忙給這首曲子取名。

藍色氣泡發出去的一瞬間,他想起了那個深夜關珩拿著球杆站在台球桌旁,因胸有成竹而氣定神閑的模樣。

那是寧秋硯第一次在關珩身上找到鮮活的氣息。

關珩現在在睡覺嗎?

還是在繼續和那些試圖破壞家園的人周旋?

他的血液究竟能幫助關珩在日光下維持多久?

如果關珩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從來不畏懼日光,如果關珩只是一個所謂的“神秘富豪”,年輕有閑,那麽他是否會像那晚一樣自由恣意?

這些遐思很快被打消。

到了夜晚,關珩的回復才姍姍來遲:[新寫的?]

寧秋硯剛洗了澡坐上床,一邊擦頭發一邊回復:[是的。您覺得怎麽樣?]

關珩:[等等。]

過了大約二十多分鐘,關珩才再次發來了信息,不過這次發的是一段視頻。

寧秋硯有點好奇,立即將它打開。

視頻畫面中首先出現的便是天花板,以及一盞吊燈。隨後,第一個音符響起,鋼琴的聲音優雅輕柔地傳了出來,而畫面,也一直都是那個天花板,那盞吊燈。

寧秋硯很快認出這是大宅的樂器房,房間中央就擺著一台黑色的三角鋼琴。

關珩會彈琴,這不奇怪,或者說關珩第一次看譜就能這樣完整流暢地彈奏也讓寧秋硯不奇怪。

他只是完全沒有想過,關珩會親手彈奏他寫的曲子。

關珩:[不錯,我很喜歡。]

關珩:[下次直接發音頻給我。]

寧秋硯臉頰發熱,感覺太麻煩關珩,也感覺自己像在獻寶:[抱歉,臨時寫完的,有些細節還沒修改。]

他躺在了床上。

由於他說是臨時寫的,於是關珩便問:[哪裏來的靈感?]

寧秋硯不好意思說是因為看了湖邊的關珩的一眼,想了想,保守地回答道:[是您的那幅畫,那幅海上日出。]

果不其然,關珩並沒有懷疑:[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