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們很少再說話,只有拼圖取得明顯進展。

寧秋硯和關珩這樣相處過好幾回,他已經習慣,且樂於享受這種安靜,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獨處這麽長的時間。

中途康伯上來過三樓一次,給關珩送“餐”。

老人端來的圓圓的托盤中央,放著一只盛滿鮮紅液體的高腳杯,關珩自然地接過了它,小口抿食。

人的接受度是可以被擴展的,現在寧秋硯已經不覺得殘忍或恐怖了,只是在視線瞥過關珩那沾了血跡的唇瓣時,會心跳加快。他不願胡思亂想,低下頭去,卻又看見關珩踩在地毯上的,那赤裸蒼白的腳背,以及垂在腳邊的絲緞黑袍下擺。

拼圖拼圖拼圖。

他努力將注意力集中,笨拙地拼湊。

完成一小片區域後,走廊另一頭響起了音樂聲。

不知道什麽時候,關珩已經離開了拼圖室,所以音樂是關珩播放的。

這是他們都很喜歡的一首曲子,吉諾佩蒂一號,來自法國作曲家Erik Satie的三首《Gymnopedie》中的一首。這首作品的名字翻譯過來是裸體舞曲,傳說是古希臘祭祀太陽神時,由年輕男子裸體舞蹈舉行的儀式。

兩人曾經在短信裏討論過,寧秋硯還試著用吉他彈了一段放給關珩聽。

現在關珩播放的是鋼琴原版,曲調輕柔悠揚,穿透墻壁,縈繞整個三樓。

寧秋硯拿過手機看時間,淩晨一點四十分。

時間過得真快。

他扔下拼圖塊,把自己摔在地毯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有點困了。

眯上幾分鐘關珩會發現嗎?

就算說了要熬夜,那中途累了閉一下眼睛也是沒關系的吧?

這一躺下去,寧秋硯感到自己的肩頸、腰腿酸麻得厲害,都有些不想起來了。

“寧秋硯。”

關珩的聲音突然出現。

寧秋硯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條件反射地大聲問:“怎麽了?!”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他感覺站在門口的關珩似乎更加精神了,神情懶散,但容光煥發。

關珩問他:“會不會打桌球?”

“不會……”寧秋硯誠實回答,又問,“我會打乒乓球算不算?”

“可惜這裏沒有乒乓球桌。”關珩這樣說道,“我說的桌球是台球,斯諾克。”

寧秋硯更不會了。

關珩彎了彎唇角:“那你負責記分。跟我來。”

寧秋硯站起來:“哦。”

他們一起下樓。

自寬敞的樓梯下去,每一層樓的燈都亮著,窗簾、擋板等都盡數拉開,除了沒什麽人還醒著,大宅充滿活力。音樂聲自三樓隱約傳出,並不吵人,反而有種舒適自在的感覺。

夜裏才是屬於關珩的世界。

關珩帶著寧秋硯來到一樓,經過樂器、遊戲室、畫室等,繞過迷宮似的走廊,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台球廳。

衣冠整齊的陸千闕已經等在那裏了,同樣神采奕奕。

“上次和您打球還是在三年前。”陸千闕說,“我以一球之差輸給您,一直想要找機會贏回來呢。”

關珩則道:“不巧,我也幾年沒碰了。”

寧秋硯這才意會這兩人是約好要打球的,偌大的宅子裏,只有他們擁有同樣的作息。

也有點明白過來,關珩應該為什麽會選擇台球用以消遣。

乒乓球等雙人或多人項目並不適合關珩,他的作息特殊,需要等到有陸千闕這樣的對手才能玩,而台球,勉強一個人也能有些樂趣。

球杆整整齊齊地立在一旁,關珩上前去挑選。

陸千闕笑吟吟地對寧秋硯說:“小寧,你做裁判要公平,可不能對先生偏心。”

寧秋硯調皮了一下:“我盡量。你也可以收買我。”

“學壞了。”陸千闕道。

陸千闕問寧秋硯知不知道斯諾克規則,見他什麽也不懂,便簡要地告訴他記分方式,例如紅球一分,黃球兩分,綠球三分……等等,擊球次序以一個紅球一個彩球的順序進行,又以紅球全部落袋結束,聽得寧秋硯頭暈眼花。

那邊關珩已經挑選好了兩根球杆,朝陸千闕扔來一根:“少廢話。”

陸千闕隔空接了,眼神中已然有了些勝負欲:“您來開球。”

關珩沒有拒絕。

他使用巧粉塗抹球杆,隨後便來到桌旁,俯下身體擺好了姿勢。他長得很高挑,這樣的姿勢讓他身體舒展,肩背腿連成優雅的線條,像蓄勢待發的豹,但發絲垂落下來一縷,側臉又顯得十分沉靜。

寧秋硯沒見過這樣的關珩。

一杆,再一杆。

關珩的球技很好,動作都幹凈利落,連陸千闕都稱贊“漂亮”。

“寧秋硯。”關珩抽空看過來,黑眸中一點微光,“記分。”

寧秋硯恍然回魂,趕緊照做,翻動計分板。

記完分數後,關珩手裏拄著球杆,還在等著他的下一步:“把彩球從球袋裏拿出來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