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寧秋硯沒有麻煩陸千闕來接他,因為平叔總是會一大早就在碼頭等待,他不想失了約。

陸千闕聽說了理由,笑著嘆息:“小寧同學,你這樣不行。”

寧秋硯不解:“什麽意思?”

“你沒辦法讓世界上所有人喜歡你,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對你滿意。”陸千闕說,“所以,你應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更加大膽一點。”

陸千闕說的話讓寧秋硯一下子就怔住。

他好像,的確是這麽想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好像……真的在試圖讓所有人都滿意,可能是因為過去太任性自我了,才會在無意識地在別的地方彌補。

他自己都還沒察覺到的事情,竟然被陸千闕一下子指了出來。

不過,這次寧秋硯還是沒有應邀搭乘陸千闕的直升機,還是選擇去渡島碼頭乘坐平叔開的船。

清晨從家裏出發,步行去公交站,在冷冽的空氣中經過漫長等待,坐上公交車去往終點站。在終點站換乘每周同一班的大巴,臨近碼頭時下車,再穿越海岸線的無人樹林,來到堆積著塗鴉舊船的碼頭。

這是一個有些麻煩的過程,需要很多轉折才能上船,去往渡島。

對寧秋硯來說,更像是某種引領他前去奉獻自我的神聖儀式。

每去一次,就少一次。

在日歷上用紅筆圈出來日期時,他驚覺這已經是他第五次去渡島了。

也是倒數第二次。

和關珩可以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

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都帶著迷幻色彩,但寧秋硯放縱了自己沉溺其中。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有期限的。

於是他近乎清醒地沉淪著。

平叔依然等在碼頭,這次還是沒怎麽和寧秋硯說話。不過這一次,寧秋硯在海面上看到了其它的船只。那些船都不是通往渡島的,而是去往附近被規劃為旅遊景區的小島,只是航線略有重疊。春季的來臨,使得旅遊業重新煥發了生機,霧桐政府今年也下了血本,隨處可以看見景區的推廣。

氣溫約有十二三度,天氣不錯。

常年灰藍色的海面因陽光而變得清透,船只駛過,在海面上留下清澈水花。

渡島的人們也顯得活躍了一些。

船只入港,碼頭上等著卸貨的人們有說有笑,生機勃勃。

渡島的春天正式來臨了。

來接寧秋硯的車一如既往地停在蜿蜒的道路上,康伯站在車旁,換上了一件灰色大衣,笑吟吟地對跳下船的寧秋硯招手。

車子行駛過郁郁蔥蔥的冷杉林,經過生出新草的荒原,翻越積雪融化的山丘,中途,他們看見了一些皮毛新舊交替的鹿,康伯告訴寧秋硯,天氣暖和了,這些毛色灰敗的鹿也將換上新裝。

等抵達大宅,寧秋硯發現建築前方的噴泉被清理過,重新開始噴水,一些鳥停在噴泉池旁,嘰嘰喳喳啄食,見了人也不怕。草坪發了綠芽,木棧道上了漆,處處煥然一新。

寧秋硯回到房間放東西時,透過窗戶看見遠處的湖邊有人在嬉鬧。

“陸少爺他們是昨晚到的,現在傭人帶了小朋友在那裏釣魚。”康伯告訴寧秋硯,“小朋友愛熱鬧,已經問過好幾次你什麽時候到了。”

康伯說小朋友叫顧煜,今年剛十二歲,性格很活潑。

寧秋硯在電話裏已經體會到他的熱情,放下東西以後,便準備出去找他。

路過大廳時他看到了正在和白婆婆說話的陸千闕。

這情景很少見。

陸千闕來渡島的次數不多,更是很少於白天出現,就算整座大宅都降下了擋板,不透一絲光線,也讓寧秋硯覺得稀奇。

更別提幾乎從不出現在大廳的白婆婆了。

他們倆好像在商議什麽事,陸千闕拿了一個平板,邊說邊記錄,寧秋硯不方便打擾,只隱隱聽見菜品的名字。

但陸千闕和關珩一樣耳力極佳,寧秋硯的腳步聲一出現,他便悄然地轉過頭來,隔著那麽遠的距離,輕輕地對寧秋硯點了下頭,很是優雅。

寧秋硯便也對他點了點頭。

來到湖邊,顧煜一眼就看見了寧秋硯,自來熟地和他打招呼:“小寧哥哥!”

寧秋硯十八歲,性格內向,正是吝嗇熱情的年紀,他人長得清瘦,手揣在衛衣口袋裏,氣質像渡島春日裏的冷杉,對小孩說:“你好。”

走近了,他又想出一句:“釣到魚了嗎?”

——這已經是寧秋硯最能體現熱情的招呼方式了。

顧煜長得虎頭虎腦,不像是嬌生慣養出來的,氣呼呼地說:“沒有!我在這裏守了一個小時,一條魚也沒有釣到!他們還騙我說天氣暖和了,魚特別傻,很容易上鉤。”

傭人冤枉道:“您總是耐不住等待,反復拉扯魚餌。”

顧煜語塞,轉頭對傭人說:“不怪你,你能陪我就不錯了。我說的是陸千闕那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