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到大宅時,天已破曉。

偌大的白色建築在晨光中投射出龐大黑影,車子停留在黑影中,日光尚未越過邊界。

寧秋硯已經恢復了一部分力氣,但因為生理以及心理的一些原因,顯得非常虛弱。他沒吃飯,也沒睡覺,上車這麽久了身上還是冰涼的。

眼皮閉著,他知道他又被關珩抱了起來,只是不願意睜開眼睛。

寧秋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軟弱的人。

關珩在他這裏模糊了性別,只代表一種身份,一種權力。

他在這樣的境況裏失去對抗的資本。

看著關珩將少年抱下車,傭人們覺得驚詫,卻不敢多看。寧秋硯模糊地聽見有人去叫康伯,然後眼皮察覺到視線變亮,周遭也變得暖和,應該是已經被抱進了屋。

關珩走得很穩,他一點也沒覺得顛簸,抱起一個一百多斤的人類對於關珩來說似乎算不得什麽。

這讓關珩上次在湖邊為什麽輕易就能將他提開有了解釋——一位深居簡出的重症患者做不到,但一位強大的非人類可以。

“嘭——”

寧秋硯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完全不清楚關珩已經抱著他上了樓,直到被放在床上,才察覺他已經回到了他住過的房間。

他被關珩側放著,睜開眼就看見關珩的衣襟和銀灰色的腰間系帶,材質非常柔滑,是那件他見過的袍子。

然後,他視線下移看見了自己衣服上沾染到的血跡,想要坐起來。

“躺著。”關珩的聲音響在頭頂上方。

“太臟了。”寧秋硯還是坐起來了,有點不能忍受地說,“好腥。”

寧秋硯感覺自己的頭發被關珩摸了一把,像陸千闕揉他的頭發那樣,但關珩做起來要敷衍一些。

莫名地,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發熱了。

後知後覺的委屈與憤怒在心裏燃起了火苗,他們之前的約定裏並不包含這樣的內容,可是他現在什麽也不敢提,誰知道關珩會不會直接咬他一口?

關珩說:“吃點東西才可以去洗澡。”

或許關珩並不擅長照顧一個人類,但是基本常識還是有的,低血糖的時候不能洗澡。

寧秋硯別開臉,沒吭聲。

他坐在床沿,關珩就蹲下身子,抓著他的手看他的臉。

這情景像大人哄小孩。

關珩長發挽在耳後,神情平和,那雙眼睛又恢復成了墨一般的黑色,先前的一絲嗜血的深紅色似乎沉入了眸中的深海。

他長得那麽好看,任何人被這樣的關珩看著,都難以忽視他的目光。

寧秋硯想到古書裏的一個形容,美極必有妖。

當然關珩一點也不妖,他的氣質總讓寧秋硯想到夜晚山間的清風,抑或是草葉上的晨露,總之和那個逼著他殺羊的魔鬼不一樣。

“害怕了。”關珩似乎又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關珩,“還是覺得受不了?”

寧秋硯仍沒說話。

他們之間有這樣的情況,好像是第一次。

關珩最後淡漠地說:“你面對的是惡魔,不要把我們幻想得太美好。”

寧秋硯休息了一天,到了晚上,康伯告訴關珩,寧秋硯吃不下飯。

關珩從工作中抽出視線,分了一絲注意力出來,詢問道:“都做了些什麽菜?”

康伯報了下今天的餐食安排,有葷有素,營養豐盛。

關珩聽了說:“這幾天換成全素的吧,不行就做點甜品。”

康伯應了。

這天寧秋硯醒著,但沒上樓來找關珩,也沒有去他的拼圖室。上次擺著的拼圖是什麽樣子,現在就還是什麽樣子,關珩對此未提一詞。

康伯心裏有數,對關珩說:“您不要擔心,他慢慢就會適應的,小寧是個堅強的孩子。”

關珩若有所思。

*

寧秋硯和陸千闕一起走的時候,說是要收拾東西,但因為當時他精神上過於緊繃混亂,走得也比較匆忙,所以什麽也沒有帶。

他染了血的那身衣服換下來以後就沒再見過,傭人給他準備了一些關珩的衣服,已經改成了他能穿的長度。

下午淩醫生來了一趟,檢查了他的身體狀況,他也表現得很沉默。

淩醫生知道他已經弄清楚了每次來抽血只是個幌子,其實抽得那麽少,換了有醫學常識的人很快就能識破,他們到底是利用他的單純而已。

對此,淩醫生認為等到寧秋硯的心情好一點,自己有必要對寧秋硯道歉。

第二天寧秋硯開始活動。

他在房子周圍轉了轉,觀察這裏的人到底有多少人是人類。

遇到康伯時,對方可能看出來的緊張,告訴他:“別怕,島上與眾不同的只有先生,我們都和你一樣。”

這讓寧秋硯的神經放松了些,他問康伯他什麽時候能走,康伯道:“我想,可能要等陸少爺帶來消息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