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寧秋硯拼好最後一塊猛獁象圖案時,關珩來到了空房間,身後跟著已經和他談完話的陸千闕。

寧秋硯盤腿坐在地板上,手中捏著一塊小小的拼圖,眼圈還紅著。

拼圖真的很有用,他花了一些時間才平復下來的情緒,因為見到兩人又不平靜了,一陣一陣的窘迫。

“我要走了。”陸千闕是專程來和寧秋硯告別的,“今天謝謝你。”

寧秋硯覺得自己其實沒做什麽,就是彈一段伴奏而已。

他對陸千闕說了“不客氣”,又問:“這麽晚了你還要走嗎?”

陸千闕來時已經是夜晚,經過一段插曲和與關珩兩個多小時的談話,現在逼近深夜。

陸千闕表示:“不,現在正好。再待下去我怕就真的太晚。那麽再見了,小……”他及時住口,從善如流地叫了寧秋硯的名字,“再見了,寧秋硯。”

陸千闕總是愛開玩笑,但也總是也很禮貌。

寧秋硯好不容易才將他和郵件往來裏那個公事公辦的人聯系起來,也對他說了再見。

陸千闕面向關珩,頷首退了出去。

他一走,房間裏就剩關珩和寧秋硯兩人。

不知道為什麽,寧秋硯單獨面對關珩時,竟比同時面對見證他今晚丟臉事故的兩個人還要覺得羞恥。

剛才彈吉他的時候,關珩提出想要聽他自己寫的曲子。

這聽起來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寧秋硯也沒想過要拒絕關珩。他重新撥弄吉他,彈到第二段間奏時,他忽然掉了眼淚。

指尖的顫抖一直沒停止過,情緒也來得很快。

寧秋硯沒有控制住自己,也沒去看在場的人的表情,他的頭埋得很低,堅持彈完了整首曲子,就被關珩叫來了拼圖的房間。

當時他一彈完,關珩就說:“你去隔壁等我一下。”

現在想起來,關珩是想讓他能盡快去一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地方平復心情,不用面臨尷尬的境地。

“剛才的曲子很好聽。”

他聽見關珩說。

“我很喜歡。”

關珩走得近了些,寧秋硯能看見關珩的衣擺:“謝謝。”

他重新拿了一塊拼圖,一時間找不到將它放在哪裏比較合適。

“這裏。”關珩蹲下身,將他手中的拼圖拿走,嵌入一個很明顯的位置,“為什麽哭?”

寧秋硯沉默了一下。

關珩問:“覺得我強迫你了?”

關珩指的是剛才指定他彈吉他的事。

寧秋硯沒有這樣想過,現在被關珩一問,才發現剛才的情景的確像是他被關珩強迫做了他不想做的時,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抗拒,而且還可恥地有些喜歡那種被約束感。

當然這些他不會告訴關珩,只是問:“說出來您會笑我嗎?”

關珩像有用不完的耐心,好整以暇地問:“笑你什麽?”

寧秋硯不情不願地說出事實:“這麽大一個人還想媽媽。”

關珩有一陣沒有說話,再開口時,講的話有些出乎寧秋硯的意料:“我已經快想不起來母親的模樣了。”

寧秋硯擡頭,忘記了難堪:“你很久沒見她了?”

“很久了。”關珩說,“她去世的時候很年輕,才二十二歲。也就比你現在大一點。”

關珩的母親也去世了?

寧秋硯在想,關珩的母親一定是個美人。又想,那麽年輕就結婚生子,關家和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樣。

關珩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也沒有對他進行他不想聽到的安慰。有的痛苦是不需要進行排解的,至少成年後他就明白了這一點,人們會願意讓它在心中停留。

“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寧秋硯低低地說,“醫生說要是早期就進行幹預治療,其實有很大幾率可以治愈。我們去得太晚了。”

過了一會兒,又說:“她也覺得這首歌很好聽,還說要給我寫歌詞。”

關珩:“所以你就放棄了原本的追求。”

寧秋硯猜,陸千闕肯定查過他的資料,並且告訴過關珩了。他能來渡島,肯定不會是一個草率的決定,至少經過了好幾道把關。

所以陸千闕才說他單純。

他們又拼了幾塊拼圖,關珩叫他去睡覺。

關珩說:“今晚不要拼了。”

寧秋硯難得沒有聽話,他坐在那裏低著頭,少年人的肩膀線條很清瘦:“我想再靜一會兒。”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和這晚下車時一樣,關珩示意他搭上自己的手心。

“不拼了。”關珩不容置喙地說,“跟我來。”

寧秋硯遲疑地把手放上去,就被關珩拉了起來。

這一次關珩沒有馬上放開他,他很快感受到了關珩的體溫,和他想象中一樣,是微涼的,似乎比常人的體溫要低很多。

但幾乎是在關珩握住他手掌的一瞬間,他就忘記了思考。

關珩正拉著他的手這個事實讓他的心跳得快極了,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只要和關珩在一起,他的身體就不聽自己的使喚,總是出現這樣奇怪的反應,完全無法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