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這場戲拍的好似過年。
人群簇擁歡呼著在街上迎接千裏婚駕, 牽引架輦的均是赤鬃驊騮,喜轎上珠翠叮當,在鼓樂絲竹聲中依然清冽可聞。
劇組特意找了十幾個五六歲的小孩, 穿著粗布棉袍跟在後面亂跑, 笑鬧著要侍衛發糖吃。
氣氛一做足, 即便高空有機械臂懸著攝影機,即便四處放置著打光板和錄音杆, 這場婚禮也真切的好像讓所有人穿越到幾百年前,連鏡頭外的場記也在笑著吃喜糖。
宮內素有登高祈福的習俗,帝後碰面攜手登層, 每一層都有喜娘喜童唱和祝詞,將金紅相間的香紙灑了他們滿身。
兩位吉祥老人代為引親後也被攙扶著等在永壽宮最高處,手執如意再次祝禱。
鏡頭過得有條不紊, 將假擬的禮制拍得像一切有所考據, 崇高感和喜慶感洋溢在整個片場。
最後一幕合巹酒,看似要在紅燭羅帳的隱秘裏曖昧相度,其實現場圍了有接近二三十人。
前後架設了四個機位, 墻都被拆了一面,空間被切分為二, 現代裝束的人們圍著一對古代的新人, 場景說不出的奇異。
但哪怕實際只有兩面墻靠著婚床, 帝後依舊從容登對。
兩個年輕演員原本就氣質出眾, 此刻噙著笑注視彼此時,在鏡頭裏好看到能被人銘記成經典一幕。
一個清俊一個溫雅,皆是唇紅齒白青春年少。
場務跟著在鏡頭外伸長了脖子看, 忍不住感嘆:“新娘子這麽漂亮, 看得我都羨慕了。”
隋虹噓了一聲, 叫他聲音小點。
場務拍拍蔣麓的肩,給他塞了顆巧克力喜糖。
“吃麽?”
蔣麓嫌棄地看了眼:“你自己留著。”
才不想吃這種東西。
這場戲比預計拍的時間要短,主要是天時地利人和湊齊,現場光線恰到好處不說,收音也相當順利。
等蘇沉拍完,蔣麓早已找不到影子,倒是新娘子還有點臉紅,喝合巹酒時NG了兩次,杯子都有點拿不穩。
葛導演表示充分理解:“年輕人第一次結婚都這樣,多結幾次就好了。”
旁邊兩個經紀人笑著踹他:“亂說什麽呢!”
直到卸妝的時候,蘇沉才終於有空看眼手機,一邊忍著微痛等他們清理自己的發膠,一邊道:“今天好像沒怎麽看到顏姐?”
“她在啊,幾個大鏡頭都是她拍的。”
不太對。
按顏導那麽開朗的性格,今天早晃悠到他們面前樂呵呵聊天了。
蘇沉見旁邊的老化妝師神色有異,叫住她問到底怎麽了。
後者躊躇一會,說顏電這幾天一直被罵,其實劇組裏好幾個人都知道。
“被罵?”蘇沉愣道:“被誰?”
“還能有誰,”老化妝師嘆氣道:“投資方唄。”
“姓白的那家?!”
“不是不是,出錢第二多的那個。”
蘇沉顧不上換衣服,脫了外袍就去找顏電。
他穿行在人群裏,逢人就問見到顏導沒有,找了好幾個人才知道她去了房車裏。
少年跑得很快,找到她的房車伸手敲門。
“顏導?”
過了一會,顏電才過來開門,笑容有點勉強:“怎麽衣服都沒換?劇組有事啊。”
他怔怔看著她,發覺女人眼眶發紅,是剛哭過。
“我不放心你,顏導,”蘇沉心都提起來了:“出什麽事了?”
“我不知道我能幫到多少,但不想你一個人扛著。”
顏電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揉了下眼睛。
“這麽明顯嗎?”
“是……是有點。所以怎麽了?”
總導演仰頭看天,半晌道:“你知不知道有個電視劇,叫《庸俗男女》?”
蘇沉呆了下,很難把這些事關聯到一起:“知道,然後……?”
“這片子太火了。”顏電轉身拿了兩瓶可樂,同他一起坐在房車邊,跟喝二鍋頭一樣猛灌幾口。
“投資方的尿性,一直都是什麽火就要什麽。”
“今天仙俠劇火了,就全都跟風拍仙俠。”
“明天狗血戀火了,就什麽劇本都硬塞狗血戀。”
她用力擤了下鼻子,把紙團扔進垃圾桶裏。
“投資方嘛,燒錢也不是給我們做慈善的,就是奔著回報率去的。”
“我這幾天一直在擋他們,有時候在會議室被人指著鼻子罵,其實也習慣了。”
蘇沉回過神來,意會到這幾句話背後的分量。
她恐怕……替這部劇擋了許多的災星。
蔣麓和他講過,其他劇組裏塞關系戶,早就是常有的事,像《重光夜》這樣少的反而是個例。
“那幫人都要求你加什麽?”
“講出來怪好笑的,”顏電說這句話時,臉上並沒有笑意:“有的要給你加三宮六院,安排編劇把宮鬥戲全加進去。”
“還有個直接要求安排劇裏演三角戀四角戀,讓皇後喜歡姬齡,幹脆像《庸俗男女》那樣靠出軌戲上個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