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蘇沉在這一刻忽然很想摸一摸他這張說謊的臉。

眉骨浮起的弧度很俊朗, 下頜的曲線更是恰到好處。

世界上不會有比蔣麓更好看的人。

他躺在他的腿上,這一刻什麽都聽得懂,又什麽都不點破。

你一定有些喜歡我。

蘇沉聽見他的掩飾, 反而心裏落定幾分。

他們都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往前了。

不能再近一寸, 不能再親昵更多, 憑多年的默契都要他們同時止步在這裏。

接下來再對采訪稿和劇本台詞都是循規蹈矩,兩個人的話一下子少了很多。

離開的時候, 蔣麓沒問他新換的門鎖密碼,像是默認以後再來都必須要敲門。

他們住得最近,近到直線距離不超過五米, 現在好像靠兩扇門就可以輕易隔開。

蔣麓關門前,又看了一眼蘇沉。

後者笑得輕松坦然,好像並沒有試探過他。

“晚上見, ”蔣麓道:“打擾你睡覺了。”

“沒事。”

門一關上, 蔣麓背靠著門一動不動,把剛才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過了一遍。

心頭有懊悔的情緒,又很快被責任感壓抑住。

當初蘇家父母把沉沉交給他照應, 每次見面說話都飽含信任感激,他不能禍害人家。

少年倚著門摸索著找煙, 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麽。

蘇沉抱起來很軟。

像羊羔一樣馴服無邪, 又給予全然的依賴和親近。

他沒有抱夠就匆匆走了, 現在整個人都有些空。

抓不住, 抱不到的空。

第五部已經拍了大半,進度比先前很多人預測的要快。

由於劇情的體量,以及大場面的布置, 很多人覺得這片子得拍到明年三月份, 時間跨度接近一年。

但現在估算著, 可能拍到十一月就可以收工,主要功臣還在於導演顏電。

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哪怕是再好的演員來了,一個情節都可能拍十幾遍甚至二三十遍。

碰到難搞的導演,自己不說清要求,讓全組慢吞吞的找感覺,一部電影拍個兩三年都有可能。

顏電看起來挺閑,每天還打兩把遊戲,其實該下的功夫一步不漏。

她親手畫分鏡,一集就是幾十張上百張,用簡筆畫幫演員攝影充分理解調度。

這件事原本繁瑣又枯燥,副導演都寧可轉包給外人,但就在這個節骨眼,蔣麓突然找了過來。

“顏姐,我想跟著學。”

顏電發覺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半信半疑地試了一下。

一試就是一整天。

最後甚至連酒店都不回了,就在片場裏過夜,簡單洗漱隨便吃點東西就繼續跟著過劇本畫分鏡,攝影師磨合走位也跟著看,困了就找個睡袋一裹,沒有半點少爺架子。

如此一來半個月過去了,完全沒有喊過苦。

顏電剛開始以為這弟弟是想簡單學點東西,越往後看,越覺得驚異。

老導演特意安排的總統套房,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了?

每天就跟民工一樣在片場裏從早忙到晚,認真的嗎。

這樣的生活太苦,連蔣麓身邊的助理也熬不過去。

潮哥跟了一段日子,後來排了輪班表,八小時一班跟著忙活。

蔣麓埋頭拿2B鉛筆在草稿上畫畫,助理不知道幹嘛,就在旁邊削鉛筆泡熱茶。

十幾天下來,成稿廢稿分別堆積了三大摞,旁邊還擺著蔣麓幫忙改過的劇本。

從台詞修飾,到鏡頭切換,場景布置,一樣一樣事無巨細地學,認真地讓人害怕。

顏電仍覺得古怪,私下找了聞楓,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楓一合計,敏銳察覺出了什麽。

“他跟蘇沉,是不是生分了?”

“誰?蘇沉?”

導演忙得腳不沾地,被提醒時還覺得沒這回事。

“他們這段時間對戲挺順暢的,我感覺不像吵過架啊。”

聞楓搖頭,把顏電不知道的另一半補上了。

“沉沉這段時間,跟發瘋了一樣的學。”

“當然,他以前就認真,劇組大夥兒這幾年都看著。”

聞楓回憶著這段時間的不對勁,逐漸拼湊出事情的全景。

“但是這段時間,他早上找江煙止補實踐練習,晚上找我補理論,白天還要拍戲,像是從來不知道累。”

“補課?”顏電聽得一頭霧水:“這孩子演戲這麽好,還用得著補?”

“他畢竟還沒到進科班的年紀,”聞楓說到這裏,突然也有點想不起來:“沉沉多大來著?”

顏電也愣了下。

“他給我感覺……像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了。”

“肯定還沒有,”聞楓也意識到,她們都習慣把蘇沉當成和蔣麓一樣的同齡人,臨時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不對啊,沉沉還沒十五。”

兩人同時停下話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劇組這個環境太嚴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