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2頁)

元錦看著他,眼神靜到透不出什麽情緒。

姬齡這才想起來,要先敬稱一句陛下。

他們許久沒有坐的這麽近了。

火邊沒有高低,他也不用再匍匐下階下,看不清冠旒下昔日舊友的臉。

姬齡刀背一擡,自己吃了那片轉瞬被風吹涼的羊肉,偎在火堆邊又片一葉。

“在宮裏很累吧。”

“以前在萬風集的時候,反而還見你笑過幾次。”

羊肉薄如暖玉,又沾了椒鹽遞到天子唇邊。

“就這一晚,今晚沒人盯著。”

“明日再做君臣,嗯?”

……也只有你會說這樣的鬼話。

明日再做君臣?

元錦佯作薄怒,卻被喂了一口柔嫩暖香的羊肉。

他瞪著他嚼了幾口,忿忿道:“這麽薄。”

“薄還不好?”姬齡哭笑不得:“真難伺候。”

天子又要發作,後者見好就收:“風大,你小心嗆著。我慢慢削……你慢慢吃。”

還是說你我更自然些。

姬齡穿著陳舊盔甲,此刻臉上帶著傷,袖側還滲著血。

元錦仍是坐在輪椅裏,捂著暖毯手爐,披著狐裘鬥篷。

號角聲被風吹得很遠,雪如鵝毛般肆意掠過,他們只看得清眼前的彼此。

像是這幾年從未變過。

這場戲其實好拍。

但是一會兒火光亂晃,鏡頭要調整。

一會兒是收音不清楚,又或者有好幾個機位要跟著拍。

蘇沉一不留神,被蔣麓喂了四五碟椒鹽羊肉。

蔔老導演過來說戲,講情緒還要更飽滿一些。

蘇沉嘴裏羊肉還沒吃完,腮幫子微鼓著點頭反省:“我需要再傲一點?”

“不是你,你演得很好,”老爺子正色道:“蔣麓你走什麽神呢?”

“我走神了?”蔣麓聽得憋屈:“我盡顧著片羊肉喂他了,現在還沒吃上一口哎。”

“你要一心多用,”導演嚴肅教導:“肉要片的好,顯得你刀工好。”

“喂還要喂得敬重,畢竟元錦是皇上,他是臣下。”

“演得時候還要把兄弟情分表現出來,情感要飽滿豐富。”

蘇沉冷不丁打了個嗝,蔣麓跟著打了一個。

蔔導演莫名其妙:“打嗝還帶傳染的?”

“好撐。”蘇沉接過水噸噸噸好幾口:“孜然椒鹽放多了……好鹹。”

老爺子也知道演戲時能看不能吃有多撓心,偏偏不給蔣麓偷著吃東西的間隙。

元錦要演出食欲寡淡的狀態,戲裏的狀態是不怎麽想吃,僅僅是渴望正常人而非君臣的接觸才接了他遞來的肉。

姬齡卻是餓狠了,連著打了幾個月的仗,又突遇冰雪封山,此刻其實餓得饑腸轆轆,但習慣性先照顧元錦。

兩人從第一部起結下的生死之交,在第二部被權力爭鬥不斷模糊之後,此刻在大雪紛飛的夜裏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因此蘇沉吃得越飽,戲感越對,蔣麓還就非得餓著演。

“其實結婚的時候跟這個也差不多,”蔔老爺子拍肩安慰道:“你現在再拍半個小時就能收工,結婚還得結一上午加一下午呢。”

“到時候,滿桌滿席全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什麽沒有,但都跟你沒什麽關系,你就得餓著結完整場婚!”

蔣麓沒說話,眼神有那麽點不信。

“你看看你,這會兒又心裏嘀咕著吧。”老爺子一巴掌拍到他頭上:“你見過哪對新郎新娘不去招呼賓客,坐在那猛扒飯吃肉呢。”

“人活著就有受不完的罪,可習慣吧!”

他們休息了片刻,等狀態找的差不多了,副導演又吆喝著打光師錄音師就緒,準備再來一鏡。

蘇沉喝完水,見蔣麓撐著下巴坐在火邊等著繼續喂自己,沒忍住笑起來。

“刀給我。”

“嗯?”

他拿過匕首,挽起狐裘去片那焦香的羊肉。

此刻的蘇沉還是帝王的打扮。

金冠綰發,狐裘披身。

垂首執刀的時候,長眉如墨,眼眸澄澈。

反而沒有戲裏元錦的執拗病態,有幾分截然不同的溫潤。

蔣麓注視著他的側影,良久才低頭銜走刀上沾了椒鹽的那一塊薄肉。

蘇沉期待道:“好吃麽。”

“沒注意。”少年仰頭灌水:“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