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2頁)

那玄色黑袍半空一轉,在長風裏翻出內側,隨著她的動作被展示的一覽無余。

熾烈陽光下,有字紋圖案在黑袍內側一閃而過。

元錦像是看見什麽,竟不顧假意癱瘓的身體,踉蹌著往前撲捉:“你拿過來——”

那是,那是!!!

錢閱向前一步,神色平靜的雙手遞上。

“是先皇帝留給陛下的遺書。”

“卑職代管至今,不敢有所折損。”

元錦眼眶都紅起來,懼意怒意混在一起,指節都攥得發白,死死握緊那血書在陽光下看過去。

不,這不可能。

是他把那瘋癲生父賞給蛇骨婆婆,讓後者被群蛇撕咬而死,聽奴仆說最後連白骨都千瘡百孔,不得全屍。

怎麽會,怎麽會——

“從一開始,這場廝殺就只可能有一個人活下來。”醫女再度跪下,如是陳述:“哪怕是腿疾突發,廢黜太子,也是先皇上同先皇後一致的決定。”

他們以命相保,求你能在黨爭裏活下來。

元錦甚至沒辦法理解她說的每一個字,雙淚本能地淌了下來。

“你已經犯了千刀萬剮的死罪,”他聲音幹枯,像是血在從嗓子裏淌:“竟敢戲言……”

不,母親是被那個混賬下旨賜死的……

蕭家被放逐,還有數代族人被牽連為奴,不……

“先皇帝有言托卑職轉述,”錢閱匍匐在地,聲音不疾不徐:“吾兒衍錦,父偽飾至此,唯望與余母生死同寢,合葬一處。”

“若遺骨灰,傾灑其前足矣。”

陽光刺眼地可怖,將烏黑衣袍裏的血字一行一行映襯出來。

講出文黨遍布全國的勢力範圍,講洪黨背後的軍力分布,及戧殺洪氏之後會接續而來的世族之亂。

行行句句,深切至重,盡是父親的手筆。

元錦看到最後,發出幼獸中箭般的怒吼聲。

他不信,他決不能接受——

從前視為蟲蟻的昏聵父親,被他親手賜死受盡極刑的父親,用自己和母親的一輩子去保他活下來?!

那般荒誕的逃亡獵殺,不過是引發文洪兩黨相殺的毒計之一。

如果沒有這般設計,那兩撥人早已分贓一致,齊架著下一個傀儡平穩登基。

那般奢靡瘋狂的昏君行徑,竟是將宮內財物保全大半,秘密借宴會賞賜之名移出宮外,供他取用。

如果沒有文武群臣明知故縱的醜陋行為,國庫都會被洪家設法掏個幹凈。

看似活得光風霽月、金尊玉貴的帝王之家,在世族面前好似門前石獅子,早就是個鎮國的擺設罷了!

荒誕至極,荒誕至極!

元錦又哭又笑,把寫滿暗書的長袍披在身上,像是極力汲取血親的半點溫度。

他仍是稚嫩年輕,此刻長發如雪,十指如沾血,哭得痛苦淒愴。

醫女靜靜擡頭,抿唇等待。

她像是來自上一代的信使,此刻不多共情,只等他收拾心情,以再度交代後事。

元錦已經快要崩潰到如身墜深淵,恨聲道:“所以你們所有人——每一個人,把最後的希望放在我身上,是嗎?”

要我重振朝綱,要我收拾殘局,把一切被奪走的要回來。

你們每個人都選了以死托付,然後就這麽走了,一個一個全都走了?!

“陛下。”錢閱低聲道:“再過不到半個時辰,文首輔就會過來看您了。”

哪怕有一百種辦法殺了他一個,都沒有辦法徹底瓦解整股清流。

上下文官早已根系穩固,互相勾結。

前一代皇帝用盡氣力攪渾了整盤水,設法勾得利益錯亂,四處起火。

下一步盡數交代於衣帶詔上,求他保得國家周全。

國家位列四國之間,若不是各方牽制著,早已有南北勁敵來犯。

此般情形,像是高塔懸於一根針上。

元錦裹緊外袍,啞聲開口。

“父皇還說了什麽?”

錢閱沉默片刻,如實以告:“莫罪己。”

少年很輕地笑了一聲。

他像是過早地置身於刀槍劍影裏。

早到不記得平靜的生活本該是什麽樣子,不記得伸直雙腿在眾目睽睽下行走時的情形。

“叫姬齡來。”

他很慢很慢地開口,五指仍緊攥著父親的字跡。

一切都在變得足夠清晰。

“卡!”

演到這裏,蘇沉累得直接靠床榻滑下去,哭過之後眼睛都有點脹痛。

“還得再來一鏡,”導演招呼道:“剛才有幾個地方沒演清楚,你吼太快了會影響後面的情緒。”

聞楓被助理攙扶起來,跟小同學聳了聳肩:“我說了得收著演。”

蘇沉嗯了聲,陷在被子裏長長嘆氣。

上班好辛苦啊……

什麽時候才能回家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