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細犬與其他獵犬不同, 生得周身緊窄細長,好似從水泥管子裏鉆出來一般。

幼犬雖然還稍有稚態,神情也都警覺機敏, 每個都看著讓人喜歡。

蔣麓抱了一只稍大的黑犬, 蘇沉剛要選, 被一只帶斑點的小白狗舔來舔去,笑著選了它。

“好, 那你們給它起個能進電視劇的名字,反正原著沒仔細介紹,”馴獸師笑道:“簡單可愛都行, 趁著這個時間多跟人家培養下感情。”

故事裏,幾只小狗就是遊獵時獵鹿有功,之後被帶回皇城, 在日後起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蘇沉想著後面的劇情, 留神數自己小白狗身上的灰點。

一、二、三……八。

“叫八寶吧。”他笑道。

打這兒起,兩只狗各歸各的帳篷,跟著小主人朝夕不離, 就是看他們試戲背台詞也守候在旁邊,坐得筆直端正。

由於場景還需要近一步搭建, 有幾個演員遲遲沒來, 他們跟著劇組在這裏暫住, 偶爾跟著幾個副導演去拍朝陽夕光, 生活得還真像當地自由自在的遊牧民族——

時而騎馬奔馳,時而帶狗牧羊。

沒有任何課業煩惱,也不用擔心狗仔的神出鬼沒, 天空和草原便是世界最中心的存在。

蘇沉都穿慣了當地特色的袖袍, 自以為有幾分草原氣息了, 直到看見又有幾隊車輛馳騁而來。

“是聞爺爺他們到了?”

“不止,”隋姐在給他修眉毛,小心仔細地固定著他的額頭:“別亂動哈,快好了。”

“那還有誰?”

“蔔老爺子前兩天不是出去了嗎?”隋姐先前就是老導演團隊的人,消息很是靈通:“他是特意請人出山去了。”

“請人出山?”蘇沉好久沒聽到這樣的形容:“又有什麽大明星來?”

“不,是附近當地的歌者,大概有一二十個。”隋姐笑起來:“咱們城裏人覺得上電視是個好事,人家不一定這麽想,也許就喜歡清凈。”

“據說啊,那些位老人一個個能歌善舞,只有當地有名望有臉面的人過壽辦宴才請得動。”

她一松手,任吹拂的風把蘇沉臉上的細碎毛渣吹走,蘇沉再一揉眼,看見車已經停在了附近,有工作人員趕過去幫忙搬東西。

先出來的不是人,而是樂器。

然後還是樂器,以及更多的樂器。

十幾樣二十幾樣裏,他只依稀認得馬頭琴,以及鼓。

旁的有像鋸子的,像胡琴的,像笛子的,如同這裏要建個博物館一樣繁雜豐富。

蔔導在後頭的車裏下來了,顯然心情很好,走路時都虎虎生風。

“沉沉在這呢?”

“我在給他理發,”隋姐笑著道了聲好:“之後要戴頭套了,提前打理一下。”

“沉沉還沒有試過在有背景音的時候拍戲吧?”蔔老爺子笑道:“頭一回就有人現場給你來一段,感覺估計爽得很。”

蘇沉望向他背後那些穿蒙袍的男女,半信半疑:“不會脫戲嗎?”

正要說台詞的時候,身邊傳來琴聲笛聲,思緒都會被打斷吧……

蔔導哈哈大笑:“那還有劇組專門配音響方便演員演戲呢!”

“明天不就要開始拍了嗎,到時候你試試!”

晚上蘇沉回了帳篷,湊到蔣麓那蹭他奶茶喝,有意無意提起這件事。

“明天要演的戲……我覺得不用吧。”

“你大不了就當沒聽到。”蔣麓把半拉奶皮子拽回來:“你的狗在叼我零食。”

蘇沉伸手猛揉狗頭:“你怎麽這麽可愛!”

蔣麓:“……”

按理說,真沒必要。

這天要拍的戲,不過是皇家車隊行至草原,準備安營紮寨。

元錦如今已身著皇袍,下車看看天氣,聽臣子匯報國事二三,然後背手吹一會兒風。

他的台詞並不算多,主要文戲都在那幾個臣子身上。

劇組連夜布置好馬隊儀仗的架勢,第二天清早就開始趕進度。

那些位唱歌的老人主要戲份都是在一周之後,最近幾天只是試試嗓子,找個默契。

伴隨著燈光打好,錄音筒舉高,蘇沉坐進微微顛簸的馬車裏,深呼吸著進入狀態。

他一閉眼,像是將今秋與早春有關元錦的一切都銜接起來,通靈一般再度融合另一個人的魂魄。

戛然間,蒼涼雄渾的十三弦雅托噶響了起來。

弦聲宛如沾了草野的濕風,起落間有老人唱和應答,伴以牛羊呦鳴般的呼麥聲。

古老的蒙語飄散開來,馬頭琴輾轉搖擺,忽高忽低。

有三四個女人跟著唱了起來,歌聲來自遙遠的彼端,像孤獨又離群的羊。

元錦再睜開眼時,眸子裏因歌聲起了一層霧。

他置身於龐大漫長的隊伍裏,前後千人皆是俯首稱臣。

但聽見這樣淒冷綿長的歌聲,他又像是自夢裏醒來,心知只有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