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荒誕

梁燁和王滇對視了一眼, 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梁燁的記性雖然不好,但他手底下有無數情報網,前朝後宮往日今時的事情只要他想查, 絕大部分都能查到, 而王滇初來乍到時在宮中的藏書樓惡補了許多史書, 不能說全都記住,但也確信北梁自建國初始, 就沒有類似過國師這種官位的存在。

大安朝之前的澧朝前中期曾深受佛道之害, 黎民百姓苦不堪言,中期時曾進行過大規模的滅道舉措,及至大安朝,佛教盛行, 後期的滅佛活動也是轟轟烈烈, 乃至到了四國時期,各國的皇帝都對修道念佛此類活動諱莫如深,一不小心就會被扣上昏君的帽子,哪怕是梁琮後期沉迷修仙煉丹, 相較前朝帝王也不知收斂了多少。

國師這種稱號, 幾乎就代表著滅國、惑亂、民不聊生。

哪怕是梁燁本人, 雖說嶽景明救過他的性命,他自始至終也只願意跟著習武, 甚至比王滇一個現代人更為排斥鬼神之說。

“滿口胡言。”梁燁臉色一沉, 楊滿頓時哆嗦得更厲害了。

楊無咎焦急地看向王滇求助, 王滇站在梁燁身後, 不動聲色地沖他輕輕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到求情的時候。

楊無咎白著臉看向楊滿。

楊滿趴在地上哭訴道:“奴婢、奴婢不敢妄言, 當年惠獻皇帝的確曾在宮中奉養過一位道士, 此人來歷不明, 整日一身黑袍示人,闔宮上下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更不知其姓名,惠獻皇帝親封此人為北梁國師,當時娘娘、崔語嫻還是皇後,親自率後宮眾位妃嬪跪於惠獻帝前請他將此人驅逐出宮,但是惠獻帝不僅不聽,還大發雷霆,將眾位娘娘全都禁了足……

然而不等封國師的詔書頒布下去,惠獻帝便生了重病,眼看要不行了,那國師忽然說他有法子,沒過幾天惠獻帝竟又生龍活虎,後宮甚至又有妃嬪懷孕,惠獻皇帝大喜,自此這位國師恩寵更甚,然而三月之後,國師便離宮而去,緊接著自宮中便爆發出離奇的疫病,宮人娘娘甚至各位公主皇子病死了大半,連朝中數位重臣都在家離奇死亡……

惠獻帝卻認為這是國師的警示,自此便愈發沉迷仙道之說,崔語嫻便是趁此掌了權,她極厭惡國師此人,育有的兩子也死在了那時候,待惠獻皇帝殯天,她便下令將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一律處死,相關的詔書和記錄也一並燒毀……”

楊滿頂著花白的頭發,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渾濁的眼睛閃過幾分懼意,“陛下,那國師妖異至極,他在宮中那段時日,詭事頻發,……這塊令牌,是他唯一隨身攜帶之物。”

王滇看向那塊令牌。

王煦遂和梁華大概查出了幾分眉目,但當時他們一個在深閨無憂無慮,一個處在權力的邊緣勉強活命,當年真正的知情者早就死絕了,留下來的恐怕也只知道皮毛,所以他們也只能拼湊出一個模糊的猜測。

若仔細計較起來,恐怕這個“國師”就是所有事情的起因。

自他出現,勤勉的惠獻帝性情大變,崔語嫻開始奪權,卞滄失去了一雙兒女從而生有異心,那之後才是王煦遂扮做卞如風出征,後又更改身份為卞馨入宮,同梁華合作,幾方勢力爭奪不休,北梁自此烏煙瘴氣,一落千丈。

對方的身份是個道士,外加上忽然現身的項夢跟肖春和,聯想到之前他們神神叨叨提過的梁燁的死劫,王滇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

之前無論是跟崔語嫻鬥,跟梁燁鬥,還是與東辰開戰殊死一搏,哪怕碰到卞鳳這種蠢貨馬前失蹄,又或者拽出了卞滄這個幕後的老狐狸,都沒有帶給他這種失控感。

他不喜歡這種虛無縹緲地處在未知領域的感覺,像極了郁症發作時那些虛幻又紛繁的瀕死恐懼。

知己不知彼,就會失去先機。

更讓他煩躁的是,他幾乎不受控制地開始思索起自己這場略顯“突兀”的穿越,他極力回避,腦子卻越發清明。

他寧願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因為猝死而穿越到這個未知的朝代,和梁燁相遇,然後被迫適應留下來,而非——他冷淡的目光落在了肖春和身上。

肖春和沖他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懷疑真實,夢境就會坍塌。這個念頭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防備,不顧在場這麽多人,一把按住了梁燁的肩膀。

那力道讓梁燁嚇了一跳,他本能地握住了王滇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擡頭看向他,“怎麽了?”

王滇的力道瞬間變得更大,然後逼著自己松開了手,扯了扯嘴角道:“沒事,可能暈馬車了,陛下恕罪,我出去一下。”

他不敢看梁燁臉上的表情,強行讓自己停止一切的懷疑和猜測,直到被和煦的陽光照在臉上,背後陰冷的感覺才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