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搭扣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 梁燁眼底的血色才緩緩消退了再去。

王滇坐在階上,將趙岐寫的那封信拆開,遞到了他手裏。

“朕不想看。”梁燁說:“你念給朕聽。”

王滇看著他疲憊的眼睛, 將信紙折了起來重新塞了回去, 放到了台階上, 道:“那就等你想看的時候再看。”

梁燁沒說話,他正想起身, 就被人拽住了袖子, 轉頭便對上了梁燁的笑,“你陪朕坐一會兒。”

王滇沉默了片刻,又坐回了台階上,梁燁拽著他的袖子往懷裏一帶, 他的手便順著力氣落在了梁燁腿上。

梁燁帶著某些試探的意味, 小心地將自己受傷的手放在了他掌心裏,低聲道:“王滇,你給朕吹一吹。”

“不是不疼嗎?”王滇語氣生硬,卻沒將他受傷的那只手扔開。

梁燁往他身邊挪了挪, 半邊身子緊緊貼著他, 放軟了聲音道:“疼。”

王滇明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 卻還是抓起他的手來吹了吹,然後將剛才綁得太緊的帕子松了松, 好讓他舒服一些。

梁燁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溫柔了許多的動作, 捧起他的臉別扭又笨拙地往他鼻尖上吹了口氣。

王滇莫名其妙, “做什麽?”

他鼻子又沒受傷。

梁燁松開他的臉, 轉過頭去嘀咕了兩聲, 王滇沒聽清, 下意識湊近了一些, “你說什麽?”

“吹了氣,”梁燁偏過頭,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就不疼了。”

王滇神奇地理解到了他的意思,神情有些復雜,“蠱蟲發作是昨天的事——”

梁燁皺了皺眉,有點不爽,又有點惱怒,惡狠狠地又沖他吹了口氣,王滇偏頭要躲,接著就被人溫柔地親在了鼻尖上,整個人頓時一愣。

梁燁伸手摸了摸他後腰處的蠱蟲,垂著眼睛問他:“還疼嗎?”

王滇嘆了口氣。

“不疼了。”

——

“要說起咱們梁國興慶宮這位太皇太後娘娘啊,這沒有三天三夜是講不完的!這曾經的崔、王、晏、卞四大家族裏,就屬崔氏多出奇才子,崔娘娘本是崔氏旁支,十四歲那年女扮男裝從溧陽老家進京趕考,力壓一眾男兒中了狀元,恰逢惠獻皇帝京郊祭祖地動,二人流落深山,偏偏惠獻皇帝腿腳受傷,崔娘娘為救人不惜暴露女兒身,惠獻皇帝大驚之後便是大喜,原來二人早已情愫暗生……後來娘娘及笄,惠獻皇帝力排眾議,促成娘娘入主中宮……後惠獻皇帝駕崩,幾位殿下兄弟鬩墻反目成仇,娘娘當機立斷扶立先帝繼位……”

茶樓裏人聲鼎沸,說書先生講述著太皇太後的奇聞,眾人或嘆或驚或笑,聽得入神。

“牝雞司晨,國之不幸。”角落裏,幾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正聚在一起喝茶,有人憤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

“叔濯,慎言。”旁邊的人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是在大都。”

荀陽捏緊了茶杯,壓低了聲音道:“當日在四方城一見,我本以為是淺灘臥龍深山伏虎,可荀曜師兄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荀曜師兄他們三個是被人算計利用了,卻誰都不曾站出來為他們說話,陛下都……我真的不知道我來大都還有什麽意義。”

“你話說得好聽,不還是照樣參加了第二次科考?探花郎,別在這裏惺惺作態了!”一個眼睛細長的青年嘲諷道:“不管掌權者是誰,反正啊,平步青雲的是你啊,荀探花。”

荀陽臉色難看,“我繼續科考,是因為我答應過百裏大人一定要入仕。”

“好聽話誰不會講。”那人冷笑一聲。

“楚意遠!你少說兩句!”旁邊有人出聲道:“還有叔濯,你也冷靜一下,事情並非沒有轉圜的余地,陛下並沒有要荀曜師兄幾人的性命,待你我入仕,總會找到機會,何況此次沒有牽連到長霖書院的其他人,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楚意遠冷哼一聲:“就算你們入仕也只是小官外放,能成什麽氣候。”

“楚意遠你有完沒完?我知道你這次沒中心裏有憤,可誰讓你平日裏不用功?”有人一拍桌子道:“難道是叔濯和賓白的錯嗎?你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反倒處處找茬,難怪你考不中!”

“你——”楚意遠猛地站起身來,對那人怒目而視。

“行了行了,像什麽樣子,這麽多人看著呢。”劉賓白將身邊的人拽著坐下,“明日便是太皇太後娘娘的壽宴,屆時咱們作為新科進士都要進殿面聖賀壽,還有南趙東辰樓煩三國來使……”

“……明日便是崔娘娘六十大壽,乃是我大梁這幾年難得的喜事……正所謂女子不輸男兒志……”說書先生的驚堂木猛地一拍,茶樓外忽的炸開了一聲驚雷,滂沱大雨瓢潑而下。

“意遠你去哪裏!?”嘈雜中有人倉促地喊了一聲,卻很快就被淹沒在了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