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後

大都, 興慶宮。

宦官打扮的宮人神色匆忙地掀開門口的竹簾,疾步走到了屏風前,跪下叩頭, “主子, 梁燁跑了。”

正支著頭小憩的女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聲音不辨息怒,“跑了?”

“十載山截殺原本十分順利, 誰知半路出現了個武功高強的人, 直接救走了梁燁,屬下查到他就是王滇,之前梁燁一直對外聲稱是從深山請出來的隱士,但二人舉止親密, 吃住同行, 行得乃是孌寵之事,是屬下失職,請主子責罰。”

“罰你做什麽。”崔語嫻輕笑了一聲:“終究是哀家失算,不曾想一個小小的孌寵竟有這本事, 能從飛仙樓的殺手底下把梁燁帶走。”

跪在地上的人沉默著沒敢擡頭。

“簡淩, 你年紀尚小, 凡事還要多問楊滿,你二人是哀家的左膀右臂, 無論失了哪一個哀家都不落忍, 你可明白?”崔語嫻不急不緩道。

簡淩額頭瞬間沁出了冷汗, “是, 屬下明白。”

崔語嫻仿佛不忍地嘆了口氣, “子煜這孩子, 向來最聽話懂事, 雖行為常有出格,但總歸沒犯下什麽大錯,這些日子不知是受了誰的蠱惑,接二連三地犯錯,我那侄孫女雖是個庶女,卻也是哀家替他精心選出來的,如此不識擡舉,甚至還反咬一口,當真讓哀家心寒。”

簡淩只應聲,不敢多言。

“這次的失誤哀家就不追究了,一次截殺不成而已。”崔語嫻道:“世上的殺手死士多得事,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哀家不想再看見子煜了。”

“是!屬下定讓梁燁死在十載山!”簡淩冷聲道。

竹簾打起又落下,簡淩疾步出了後宮,身上的宦官服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身禦前侍衛的官服,他拿著令牌清點人數,足足點了近百人,厲聲道:“爾等速速隨我前往十載山救駕!”

裝備精良的侍衛們齊聲應喝,余音經久未散。

輕騎快馬的侍衛們從大都的長街上疾馳而過,聞府的管家恰好歸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將身後從馬車下來的清俊公子請進了大門。

聞宗正坐在自家後花園裏釣魚,涼亭裏燃著香放著冰,仍不減絲毫燥熱。

“樂弘來了。”聞宗望著平靜的水面,沒有回頭。

“學生祈明見過老師。”祈明恭敬地站在不遠處,對聞宗行了見面禮。

“來,陪我釣會兒魚。”聞宗道:“去給樂弘拿套漁具來。”

祈明坐在了他身邊,開口道:“老師突然召學生前來,當是有要事相告。”

“旁人總說你比文彬更沉穩低調,卻不知你性子比他急得多。”聞宗拿著魚竿緩緩道。

“承安師弟名滿天下,學生自是比不過。”祈明自嘲一笑,眼神似有郁郁,“又何必自取其辱。”

“妄自菲薄。”聞宗終於轉頭看了他一眼,“文彬性潔傲骨,雖有大才,卻不知剛過易折,為官之道,最忌諱的便是不服輸不低頭。”

“學生受教。”祈明垂下眼睛。

“不說這個了。”聞宗轉回頭繼續釣魚,“文彬被陛下派去了河西賑災,若無意外,四五年內是回不了大都了。”

祈明驚訝道:“怎麽會?承安已做到了禮部侍郎,崔氏竟敢如此荒唐行事!也不怕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麽!?”

“陛下的令,陛下的旨,天下人只會詰罵陛下昏庸無度。”聞宗頓了頓才道:“現如今陛下雖有心與崔氏爭權,但終歸孤木難支,而且陛下行事過於剛烈,現如今激怒崔氏……並不是個好選擇。”

祈明思慮半晌,“老師的意思是——”

“陛下手裏無人呐。”聞宗看向他,蒼老的面容溢出絲苦笑來,“大廈將傾,陛下本無意,我自負能阻止梁國的頹勢,卻無甚成效,蒼天有眼,讓陛下生出力挽狂瀾之心,我年事已高,總要給他留下幾個稱心可用之人,待來日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臉見先帝和娘娘。”

祈明愕然。

“雖說瑜亮相爭,但你與承安終歸是同門師兄弟,我這輩子能教出你們兩個學生,也算是沒浪費這身學問。”

“樂弘,該入仕了。”

——

十載山。

梁燁靠在王滇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著話,好像他的血已經流幹了,只剩了臉上斑駁的血痕。

王滇垂著眼睛,用帕子給他擦臉上的血,“充恒呢?他形影不離地跟著你,身上也沒解藥嗎?”

“你不是讓他去應蘇坊查那個戴著長命鎖的小孩兒麽,朕讓他去了,順便帶幾塊點心來吃。”梁燁似乎很享受被他照顧的感覺,將臉往他帕子的方向偏了偏,還要大爺似的提要求,“脖子也黏糊糊的,給朕擦擦。”

“你這安排真合理啊陛下。”王滇沒好氣地給他擦了兩下脖子,“你這邊快死了,你讓他去給你買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