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第4/4頁)

這樣的矛盾之處,便是潔芳少年時心中最大的疑惑了。

直到祖母去世前的最後一晚,她看著祖母飲盡一壺陳釀三白,將酒碗向地上重重摔去,然後在一地碎瓷的擁簇中環視四周,對著高墻重圍冷笑,她心裏才隱隱約約覺得,或許她見到的祖母,從來不是真正的祖母。

潔芳手指緊緊抓著安兒的衣裳,深吸了口氣,道:“後來我才漸漸想明白,她曾爭過一回,輸了。我出生了,她既想送我去爭一把,又想讓我安穩度過一生,所以她給我讀了她曾經授業恩師的書,又將所有的條條框框都落在了我身上。她不與我親近,是、是怕我也與她一般,痛苦矛盾、掙紮一生。”

安兒緊緊摟住她,用手心用力地一下下撫著她的背,潔芳緊緊抿著唇,眼中一直用力忍著的淚水到底沒忍住,從眼眶裏偷偷溜出兩滴來,又被她迅速抹去。

潔芳調整好呼吸和聲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但其實她說話時已用力得讓安兒心尖直顫。

她一字一句地道:“所以無論瑞初她們要做什麽,我都會全力支持。我要為我、為我們的女兒、為……我祖母,爭一把。”

安兒唯有點頭,他答道:“你放心,潔芳。我這輩子,唯有你、額娘、瑞初和芽芽,是我能把命掏出來給你們的女人了,你們要做什麽,我都唯有支持。”

他握緊潔芳的手,“路要慢慢走,咱們一個一個腳印踩出來,不要急,給咱們芽芽鋪出一條平順坦途。”

潔芳方才稍微安心地合上眼,輕輕點了點頭,又似泄了力似的,坐在那,久久沒再言語。

從初見開始,在安兒心裏,潔芳就一直是清冷堅韌如石如竹的形象,他鮮少見到潔芳那樣脆弱又緊繃的狀態,不自覺揪起心,坐在一邊小心地陪伴她,一時屋裏安靜得,似乎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呼吸聲。

他們將這樣並肩坐在一起,作為彼此的倚靠,相互陪伴、溫暖著,走過漫漫余生。

年後,一家四口準備啟程,敏若倒是沒有多少空落落的感覺——她經歷過的離別太多了,若次次都要為之傷神,那還談什麽活過康熙?

孩子們走了,敏若奮筆疾書練了幾天字,又連著畫了幾日畫,情緒逐漸緩解過來。春日收到靜彤的來信,還有她命人送來的一車隊禮物,弘恪的生日在春日,每年這時,都會有馬拉著重重的馬車,浩浩蕩蕩從草原而來。

錦妃難得的喜上眉梢,看著身量高挑,已有一點大人模樣的孫兒,喃喃念道:“就是大人了,就是大人了……”

敏若心裏一算,可不是?

按時下的年紀算,弘恪今年也有十四了。

卓瑯也十四了。

因為還不算很大,康熙不放心弘恪,尚未安排他學習歷練,但靜彤的信中,卻說卓瑯從去歲秋日開始入營歷練,主持了軍中度冬事宜,歷練半年,如今已經大概能夠獨當一面了。

她已經走上了一條艱難的道路,在她身為帝王的外祖父還沒發覺之時。

敏若唯有祝願卓瑯順遂平安,靜彤得償所願。

當年冬,準噶爾局勢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