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賣兒子不丟臉,賣起來也不要手軟。

觀察康熙多年,敏若得出了如是一條屬於康熙的行事理念。

書芳對此,唯有一聲冷笑——對著康熙的。

雖然如今是她們要利用康熙這條理念做事,但一想到這,她就會想起胤禮當年被康熙過繼出去,因而總忍不住冷笑。

若說康熙最上心的,當然還是前頭年長的幾個兒子,對小兒子們的寵愛就更似是施舍,兒子多了不值錢,隨著年歲愈長、兒子愈多,他逐漸也沒有了年輕時當阿瑪那種興奮歡喜的感覺。

大抵是兒子多了,就不珍貴了吧。

……康熙的女兒不如兒子多,卻也沒見他珍視到哪去。

書芳定定冷笑了一會,抿平了唇角,呷一口茶,緩緩道:“於他,選瓜爾佳氏還是選成舟,無非是在利用安親王府軍中勢力和治河上做出選擇。但老安親王薨逝多年,安親王嫡支零落,勢力早已大不如前,增添成舟身上的重量,這一輕一重之前,他自然會選擇更重的那個。……但他也有意扶植一位軍中實權皇子,那……”

“扶植軍中實權皇子是為了穩固君權,當年他決定過繼胤禮,如今時局變動,想法自然也會隨之變動。胤禮是成舟的木,他要順水推舟走下去,可既然這舟如今都要掉頭了,你覺著他還會再造一條船嗎?”

康熙是嫌他的兒子們有野心的還不夠多、爭的還不夠熱鬧嗎?

尤其如今太子復立,朝中那灘水渾得敏若看一眼都覺著會傷了眼,如此局勢莫測之時,康熙不會輕易再落子扶棋了。

哪怕日後局勢稍微分明——至少在康熙心裏,康熙再起此心,屆時胤禮已不知婦唱夫隨跟著成舟深耕何物多少年,安親王府那點故人恐怕骨頭都化成渣子了,康熙自然不會再看上胤禮了。

如此算來,其實胤禮過繼這一場並不虧。

名份上被過繼出去了,馬上最大的價值也要被康熙用完,此後若離開京師,受制於康熙之地便會逐漸減少——和他那群不能隨意出京的兄弟們比,至少他還有去見一見天地遼闊的機會。

敏若略一解釋,書芳心裏將這個盤算清楚,稍微松了口氣,道:“如此便好。我為他母一場,不能贈他自由,至少要幫他遠離他所厭之事。”

胤禮打小淘氣,娘倆的日子一向過得雞飛狗跳的,但血脈相連,自己的親生骨肉,書芳又豈能不疼、豈能不為他思慮周詳?

譬如成舟之事,哪怕她心中再想幫成舟一把,若胤禮已有心上人想要迎為嫡福晉,她也不會答應此事的。

敏若含笑打趣道:“做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樣。”

“姐姐不也是這麽為安兒和瑞初他們打算的嗎?”書芳輕聲道:“我身已注定困於此,又怎能不為孩兒搏一把?”

敏若忽然想起小芽芽。

長在郡王府的小姑娘,她活得能比宮中的公主們自在,卻也終究受生來便有的身份所限。

再過些年,芽芽也要長大了。

她議婚的年歲康熙應還在位,屆時若想保芽芽的選擇自由權,又是好一番爭算。

這個倒是不必罵康熙,因為以安兒如今的身份地位,無論哪個皇帝在位,都很難在終身大事上給芽芽自由選擇的機會。

這個得罵這該死的世道。

書芳不知敏若已想到哪裏,將自己在宮裏的安排布置一一說與敏若,尤其禦前,有些事情想要成事,就萬萬疏忽不得那裏,包括和康熙溝通的話術,她心中都已打好了腹稿。

看似是一樁簡單的順水推舟的小事,但為了控制其中可能發生的變數,書芳和蓁蓁這兩個主要行動人已經互通有無謀劃商議了好一段時日,並將宮內宮外分工明確。

宮中這一步,書芳將從頭到尾的布置仔細說完之後,時間已過了有一刻鐘,書芳說得自己口幹舌燥,最後一個字落下,便接過敏若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飲罷了茶,才看向敏若,坐得極端正矜雅,看似嫻雅雍容一如往日,敏若瞧著她,卻不禁揚了揚唇。

敏若溫聲道:“安排得很細致了。”

連細微處都無疏漏,康熙自願入套,入得不冤。

書芳微微抿唇一笑,稍微有些得意滿足的模樣。

敏若當時看著,只是心裏覺著好笑,又稍微有些滿足——老母親的滿足。胤禮沒見過他額娘少女天真的時候,她見過,她親手洗去了書芳的稚嫩,扶著書芳挺直了脊背,面對書芳時,她很難沒有一種自豪感。

當時只是心裏一時感慨,書芳走後,她睡了個午覺,然後起來想鋪紙繪兩筆秋景,不知不覺間卻粗粗定出個人形來,回過神來,瞧著紙上輕淺的痕跡,搖頭無奈輕笑,到底順著那定出來的格式畫了下去。

人像一繪,她這裏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先後又畫了故意拈酸吃醋的阿娜日和看似平靜實則目光幽幽望著她的黛瀾,最後幹脆給她們一人畫了四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