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借著太後遷新宮的喜意,康熙連續頒布兩道聖旨,前腳加封阿娜日這個宣嬪為宣妃,在人皆以為從此之後便是七妃並立之時,又頒旨加封黛瀾為貴妃。

這兩個都是晉位,論理來說都是喜事,但想來無論佟家還是科爾沁都不會因此而感到有多高興。

佟國維不高興是正常的,這幾個月他極力籠絡黛瀾想要再續父女之情,結果確實他被掀出舊事來狠狠參了一筆,然後黛瀾便再沒搭理過他,他便是想不到禦史參他有黛瀾的手筆在裏頭,也能感覺出黛瀾對他的怨恨,如今恐怕正是滿心的焦急,生怕黛瀾晉了位立刻便針對他呢。

而科爾沁那邊,阿娜日在宮內沉浮多年,一直寂寂無名,位份不高、恩寵不濃,只侍奉太皇太後、太後度日,那邊難免憋屈。論理來說,阿娜日乍然得封,日後便列妃位,對他們來說是一樁極大的喜事,象征著天子對他們科爾沁部的看重。

可與一位佟佳氏出身的女子一同晉封,還被佟佳氏穩穩壓了一頭,這裏頭的寓意便令人不得不深思了。

康熙看似兩個都擡高了,其實兩個都敲打了。佟國綱想起弟弟和貴妃娘娘生母的恩恩怨怨,苦著臉叫他媳婦操持了幾箱子好東西,做年禮送入了宮中給黛瀾,不無緩和關系、示好之意。

科爾沁那邊,如今蒙古在宮中只阿娜日一位高位嬪妃,康熙對阿娜日的賞罰恩眷便也代表著他對蒙古的看法,達爾罕王少不得與那些帶著彎彎繞繞親戚的叔伯兄弟們齊聚一堂,好好商量了一番這事,最終借著這股喜勁,年底蒙古進與康熙、太後與阿娜日的年禮足比往年豐厚了三分。

康熙安排給他們的、與噶爾丹喀爾喀事務相關的差事,也少不得戰戰兢兢地辦完了,然後讓養著的有文筆的文人好好地寫出給康熙歌功頌德、抒發感恩崇敬之情兼回事務的折子,隨年禮一起由晚輩恭恭敬敬地送入京中。

而康熙從頭到尾,不過發了兩道聖旨,每年多出兩份花銷罷了。

同時他還從封黛瀾為貴妃上達到了對敏若的制衡目的,如今佟國綱與法喀走得愈近,他倒是沒有什麽挑撥之心,馬上就要動兵了,朝中忠心於他的武將重臣愈是團結,對他越有利。

但“制衡”二字,卻是無法避免的。

當坐在那把龍椅上,他的心就是最無情的權衡利益的工具。

敏若看清他這一系列動作之下隱藏的寓意,卻也未因此如何戰戰兢兢,她和黛瀾好她的,黛瀾和佟家生疏冷硬黛瀾的,法喀和佟國綱好他們的。

他們這樣看似兩股天然的利益聯盟私下如此分裂,更合康熙的心意。

其實如今這時局,倒也算是提前讓阿娜日和黛瀾享受了一些位份上和待遇上的好處。不然如果敏若沒記錯的話,按照歷史軌跡走,阿娜日和黛瀾要封妃和貴妃,可還有得等呢。

這算什麽?陰差陽錯?

敏若自己胡亂想著,最近年下了,宮裏愈發見忙,她懶得理會那些事情,自有蘭杜和迎夏替她打理周全,可她也還是難免有一點忙碌,所以清閑下來便愈發懶怠,歪倒在炕上,腦袋裏不著邊際地胡亂想著,現實裏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好在每年也就過這一回年,若是一年要過十二個月的年,那敏若保準要打挺裝病撂挑子不幹了。

年底下,入宮請安的誥命更多。論理,果毅公府滿門上下如今還在孝中,雖然阿靈阿成婚之後,果毅公府便按照舊日遏必隆臨死前分配好的分家數目正式分了家,但巴雅拉氏身為遏必隆嫡妻,也是法喀的嫡母,為她守二十七個月的大孝是應該的,法喀與海藿娜如今便在孝中,其實是不應該入宮面見貴人的。

但敏若是法喀的姐姐,這裏頭那一重身份便不一樣了。年底下,海藿娜知道敏若必念著見一見小侄女,給如今五個多月大,已經長得白嫩嫩、胖嘟嘟了的斐鈺換上了簇新的素衣,用銀鏈掛著那塊敏若與的玉在她衣領下頭,披上小裘衣,戴著滾了風毛愈顯毛絨可愛的小帽子,打扮得圓滾可愛。

然後抱著斐鈺,在法喀艷羨的目光中入了宮。

法喀倒是也常入宮,只是都是去見康熙的,沒有康熙的恩典,哪能隨意往內廷中竄?

所以入宮的次數海藿娜比不得法喀,但要論與敏若見面的次數,法喀可是拍馬都不及海藿娜。

法喀越看海藿娜抱著斐鈺一步不頓地往裏走的背影,嘴裏越是發酸,站那看了半晌,長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往乾清宮去了。

他不怕禦前失儀,或者說他在限度內、無傷大雅的失儀是康熙喜聞樂見的。

他的身份特殊,從鐘若那論是康熙的親小舅子,也算是看康熙看著從紈絝子弟小混蛋長到如今這樣的巴圖魯男子漢的,康熙看他有一份比看旁人更多的寬容,法喀要做的就是經營這份寬容,讓它在康熙心裏愈發濃厚,這是敏若的教導指引,他自己也在其中摸索出了一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