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作為一個大人(尤愛八卦新聞、曾經常年混跡各大狗血電視劇小說中的大人),在今日一行裏,敏若是有一瞬的想歪的,也因此心情隱有些復雜。

她自認對瑞初的性格還算了解,多少也能推算出瑞初的心理活動,回去的路上心裏百感交集,有心和瑞初談一談這件事,又不知該從何提起。

因為她說不清瑞初的預感究竟是為了什麽。

難道真就是所謂的天賜良緣?

她不信這個。

站在作為一個母親的立場上,她希望她的女兒長大之後能夠最大程度地自主婚事(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希望瑞初能選到一個合心遂意的人,哪怕今日這一幕看起來確實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好像真是天賜良緣一般,她也不願在心中過早地為瑞初的未來下定論。

而且……若這真是所謂的機緣湊巧天命所至,她也是不信的。她活了三輩子,最不怕的就是與命爭,若不敢爭,那她上輩子落到那宮裏的時候就該引頸受戮閉眼睛等死。她最不信命,也最厭煩所謂“命中注定”之說。

瑞初還小,她以後的路還長,可以有無限的可能,何必現在便拘泥於一個“命”字。如果她這個做母親的都在心裏過早地給瑞初下了定論,那一與她一貫的行為準則相悖,二她的女兒還有緣可以真正觸碰到“自由”二字嗎?

古代女子追自由難,天家公主更是難上加難,但瑞初生來已經握住了一手好牌,大了未必沒有為自己的一爭之力。

她想放手送女兒飛一把,可以說,如果瑞初長大了告訴她自己不想成婚,她也會想辦法,哪怕以出家為女冠作為轉圜之法,她也會在康熙那裏極力幫助女兒。

她希望瑞初以後人生中走過的所有路,都出自自己的內心選擇,哪怕如今看來,這不過是個美好的泡沫幻想。

因心裏壓著這件事,她回去的路上一直興致寥寥。康熙的心思她倒是多少摸出一些,今日之行已安民心,再安排心腹官員推波助瀾,南地民心大定,此行至此,可謂事半功倍。

而促成了這件事的瑞初自然又成了康熙嘴裏的“福星”,尤其有昨晚敏若所言之事,康熙心裏更是忍不住往那些玄之又玄之事上想去,抱著瑞初高高飛了兩圈,才按捺住歡悅冷靜下來,傳命召隨行幾位心腹大臣,並對敏若道:“晚膳不必等朕了,你帶著孩子們先吃,朕不定什麽時候過來。——今日沒逛成,咱們多留兩日,後日阿瑪再帶瑞初出去逛好嗎?”

瑞初板著小臉試圖嚴肅地點點頭,娘仨送了康熙出去,安兒還為了剛才的事氣鼓鼓的,敏若瞧著心內又是好笑又有些寬慰,低頭看了眼女兒,忽然出聲問:“如此,今日一行可算是圓滿了?”

瑞初皺著眉,搖搖頭。

敏若見她這樣子,在榻上落了座,溫聲問:“為何呢?”

瑞初抿著唇想了一會,道:“女兒有三疑。”

敏若見此,鄭重起來,安兒不知何時也爬到她身邊來,挨著她坐,目光灼灼地看著妹妹。

敏若示意瑞初也坐下,瑞初手腳並用爬上墩子轉過來坐好,面對著敏若坐得端端正正的,帶著疑慮開口:“第一,官員常頌我朝子民安居樂業、義勇德孝知禮節仁義,為何今日街上,虞謝氏痛毆幼童,圍觀者眾,卻無一人幫助幼童?他們與幼童之父母為鄰裏、為友人,在我出面之後大肆訴說虞謝氏之過失,為何一開始卻一聲不吭,冷眼看孩童受虐待毒打?”

敏若料想到瑞初或許是有什麽大的疑問,卻沒想到瑞初一開口就是這樣的王炸。

瑞初的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溜了,恬雅、蓁蓁陸續開蒙,她從《千字文》《急就篇》開始,再到接觸盛行之儒學,蓁蓁如今已學罷《大學》,待她回京便要開學《論語》,恬雅更是已學到了《中庸》。瑞初跟著旁聽,其實學的比蓁蓁快多了,隱隱能夠跟上恬雅的進程。

且她又不是光聽這些課程,容慈、靜彤她們的課她也照聽,哪怕半懂不懂的,真算起來還是比她那個大她兩歲的哥有文化多了。

在發現女兒的文化水平已經超過兒子之後,敏若也思考過她說話為何還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出擠,安兒如她這麽大的時候小嘴正跟機關槍似的,每日從早到晚除了睡覺沒有超過半個時辰的停歇,當時怪煩的,女兒長到這麽大、懂些事了還沒那麽說話,她還怪慌的。

家長的心理就是這樣的矛盾,孩子能說的時候嫌煩,孩子不說的時候心慌。她帶領永壽宮眾人辛辛苦苦觀察了瑞初半個多月,最終得出的答案令她哭笑不得。

瑞初不是不能說長句子,她只是懶得說。平日只用簡單的幾個詞,是因為身邊的所有人都能完美理解到她的意思,她就懶得說那些長長的詞句。而對不親近的人,她更是懶得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