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次日書芳果帶著靜兒、衣嬤嬤去了慈寧宮,太皇太後也在她們意料之中地將這事按住不提,只遣了心腹太醫來給敏若診脈,聽了回稟沉吟半晌,未曾言語。

蘇麻喇輕聲道:“那姓衣的困在小佛堂後的偏房裏,靜兒也按住了。也遣人去給皇上送了信了。”

“那你說這赫舍裏氏,她是怎麽想的?”太皇太後道:“貴妃對她就那麽好,值得她為了貴妃把自己娘家都賣了?”

蘇麻喇忖度著道:“許是於心不忍,況且赫舍裏格格入宮這些年一直規規矩矩的,這種事情怕是也沒有那個膽子。”

太皇太後嗤笑一聲,“能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個儲秀宮歸攏到手裏,你覺得她是弱了心智還是缺了手段?現在的年輕人啊,我是越來越看不準了,還有那個靜兒……”

“靜兒好說,為了太子,她什麽事幹不出來?對貴妃動手是為了太子,反水咬赫舍裏家,也是為了保得太子幹幹凈凈罷了。”蘇麻喇柔聲道。

太皇太後向憑幾上靠了靠,長吐出一口氣,“罷了,罷了,這攤子渾水我是再不想管的,皇帝的後宮,就讓皇帝回來管吧。這事,既然貴妃‘不知道’,就也不要‘叫她知道了’。平惹波折。皇上不會樂意見赫舍裏家和鈕祜祿家真刀真槍明火執仗地幹起來,也不會真就一把捏死了索額圖——為了太子,他還得留著索額圖。”

蘇麻喇輕輕點了點頭。

敏若其實也知道這件事大概是不會有什麽結果了,但她覺著康熙之所以留著索額圖,太子的原因占一部分,平衡朝局也是一部分。

納蘭明珠與索額圖的平衡已經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法喀的加入或許會打破或者改變這種平衡,但法喀成長到那二人的程度還需要一段時間——即便是她一手教出來的,敏若也不得不承認在政治敏感度上面,法喀還是比不過這兩根官場老油條。

年歲與經驗差在那裏呢。

而且這二人一直以來相互制衡,未必認法喀這個後起之秀。康熙也未必願意讓法喀加入這個平衡當中。

索額圖被削官,是康熙在敲打赫舍裏家,同時其實也是在隱隱地敲打納蘭明珠。可惜這倆人走十步笑百步,大哥不笑二哥,跟頭都是一樣的摔,摔得滿臉血也不認疼。

在原身的記憶裏,康熙在幾年之後會再度起復索額圖,這一世她預感應該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前世索額圖指使人對原身動手,難道康熙會不知道嗎?

敏若自認連她都能知道的事,對後宮掌控欲極高、尤其是幾個出身高門的嬪妃宮裏都安插了人手的康熙絕對不會不知道。

還是不重要罷了。

便是原身當時真的中招沒了孩子,康熙也不可能直接砍了索額圖,壓他兩年過後仍舊會起復。

在康熙眼裏,鈕祜祿氏出身的貴妃和沒出生的兒子捆一起,也比不過他一手養大、出生開始就成為了他平衡人心朝局工具的太子與前朝的安和穩固。

今生,敏若也不覺著會有什麽不一樣的。

因而在康熙回來之後,見到臉上略有慍容與隱約可見的後怕的康熙時,敏若心中是有一瞬的愣怔與訝然的。

所以說,無論怎樣權衡清楚、指有短長,在有人把手伸到自己的領域裏要傷害自己的孩子時,這位至尊帝王還是會因此動怒對嗎?

這屬於什麽?人類本能?

敏若一面想著,一面起身向康熙請安,“您怎麽忽然從玉泉山回來了?皇貴妃怎麽樣,可好些了?我該去瞧瞧她的。”

“……朝中有些事,朕先回來。她的馬車走的慢,得明兒個才能到。老祖宗叫人給朕傳信,說你有身子了?”康熙笑起來,走近兩步扶起敏若,道:“有了身子就好生注意著,這些都是虛禮,無妨的。太醫怎麽說?”

敏若擡手與他斟了茶,道:“太醫說月份尚淺,但能摸出一些來,我本來體健,孩子自然安穩。”

“那就好,朕原本怕剛有他的時候,你一路五台山、宮裏折騰著來去……”康熙話音一頓,咽下後頭的話,總結道:“孩子好就好。你好生養著,改日朕叫法喀入宮來,你們姐弟兩個見一面。”

外臣輕易是不許入內宮的,敏若忙要起身謝恩,被康熙按住了,他道:“別折騰了。”

一路奔波回宮,他面上有些疲容,敏若想了想,道:“您不如去後頭躺下歇歇?等會容慈她們過來,今兒上午她們得學一節課。”

敏若保證這會康熙心裏一定會有一點點動容——她都懷了娃了!懷了他的娃了還得給他女兒們上課,康熙這要是半點不動容,那他的心可以直接取出來煉劍了。

康熙目光果然更為柔和,對她道:“若是身子不適,就把容慈她們的課先聽了吧。左右大約都學出門道來了,旁的且停停,書籍上的課叫她們自己用心鉆研著,也不妨礙什麽。還是你的身子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