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阿娜日的思慮其實不無道理,主要她這人從小在家就是跟著哥哥姐姐們騎馬打獵摸兔子逗鳥混大的,要說野那玩得一套一套的,哄孩子是真不會。

這位赫舍裏格格入宮是真來做“格格”的,她只是待年宮中,有貴人待遇但並無實際位份封號,與當年阿娜日血緣上的姑姑也就是那位早逝的慧妃以及如今的榮嬪情況大體相似,都是先養在宮中等著長大後再封位份服侍帝側。

在原身的記憶裏這位赫舍裏格格入宮之後一直默默無聞,真正開始走近嬪妃圈侍奉帝側也是六七年之後的事情了,這悄默聲的六七年,就是康熙選她入宮的好處。

年歲尚小,便沒有攪弄後宮局勢的能耐,也不會打破康熙暫時扶植起來的景仁、永壽兩宮平衡。

而因她年歲小,至少五六年內都不會服侍康熙,真正擁有妃嬪的地位權利,只會在宮中做個透明隱身人,那麽赫舍裏家想要通過她做些什麽也是沒法做到的。

尤其她入宮不比敏若是帶著貴妃封號入宮的,能隨身帶的侍奉人有限,赫舍裏家能做的就也都有限。

敏若估計未來儲秀宮裏十個人得有八個是康熙或者那位頤養天年多年手段卻半點沒落下的太皇太後安排過的。

他們不會容許這位赫舍裏格格有代表赫舍裏家接近、影響太子的機會,她能在宮中安穩地長大,衣食無憂、富貴不缺,卻又不會有太多的恩寵。

但同時,赫舍裏家也沒有更多擺布她的機會了,因為她已經比她的姊妹們更先為家族付出過了,她早早入宮,在宮裏長大,赫舍裏家能夠左右她的余地就不大。

也不知對那個小姑娘來說,這算幸、還是不幸。

阿娜日其實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但她對人的情緒感官一向敏銳,從太皇太後的未盡之語裏很敏銳地察覺出對那小姑娘的惋惜,私底下問敏若,敏若無奈道:“赫舍裏家野心勃勃,不甘只在宮中有一個太子,還希望能出一個如佟家的皇貴妃那般的寵妃。皇上對赫舍裏家的野心或許不喜,但日後太子還用得上赫舍裏家,索額圖也確實是能臣,所以他容許赫舍裏家送女入宮,但赫舍裏氏適齡女子皆未入選,最終被選入宮中的確是年歲最小尚不知事的一個,便很能說明皇上的態度了。”

敏若輕輕嘆一聲,“她將在宮中長大,卻注定不會有佟皇貴妃那般的榮寵地位,余生富貴無憂,卻又失去了承歡母親膝下的機會。小小娃娃被一群男人的算計逼得離家,尚未有過見證世間萬物美好的機會,便早早走入牢籠中,直到進入墳墓也只能面對這四方天,不可惜嗎?不可憐嗎?”

阿娜日默然半晌,用蒙語咕噥了一句:“比你我還可憐……死男人們,那麽有能耐想要什麽怎麽不自己去爭呢?一群只想扯著女人衣角往上走的廢物。”

敏若忍不住朗笑兩聲,拍拍她的肩,“說得有理!這兩天前朝事多,皇上不往後頭來。你晚上到我那去,請你喝我的珍釀,然後可以留你在我那,偏殿空著。”

作為皇宮特殊的“二世祖”們,康熙越是不在,她們就可以過得越瀟灑。一旦將恩寵看得淡了,她們這種永遠不會缺衣少食丟地位的“宮裏有人”派的日子就會過得非常灑脫快樂。

阿娜日這段日子被敏若帶著胡吃海喝,很快感受到了養老生活的快樂,同時因為尚不知道敏若打算明年春天拉她種地做苦力的“險惡用心”,所以吃得玩得毫無負擔快樂極了。

敏若釀酒的手藝可是上輩子在宮裏偷的師,不說高手吧,至少是及格以上水平,再加上花樣多,遠比時下宮中常備的品類新鮮,故而凡是嘗過的都充分給予好評。

主要是她對自己的手藝比較有數,沒有搞過正經傳統的珍釀,大多都是些花樣果酒花釀,喝著就會新奇些。

阿娜日的胃早就被敏若折服,聽她這樣說哪有不同意的。天氣漸涼,二人歡歡樂樂地在永壽宮起了個鍋子,圍在桌前涮肉吃了頓“晚點”。

清宮正膳的時間是有定例的,早膳在辰時前後,晚膳在未時前後,一般前後會有一點波動但大體不會超過這兩個時辰。除了這兩頓之外,每天可以有數頓點心是不限量也不險次數的。

敏若一般情況下都吃永壽宮自己的小廚房,烏希哈掌勺,就比吃膳房、餑餑房的膳食點心更自由許多,可以每天按心情加頓。

先不說她的每日的份例是多使勁都吃不完的,宮外莊子上還會按月送新鮮吃食進來,她目前為止一天兩頓正餐兩頓點心放開吃了一個來月,並偶爾呼朋喚友買一送一帶領阿娜日一起吃,還是沒把永壽宮財政吃出什麽虧空來。

天氣愈冷,宮裏已經升起了炭盆子。這個時節吃涮鍋是最舒坦的,敏若親自篩了一壺殷紅澄澈的桑葚酒出來,因為加了足量的冰糖的緣故,入口酸酸甜甜的,讓人很容易忽視這其實是用高度的糧食酒泡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