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太皇太後經年不問外事,對時下京城中隱藏在暗處的洶湧並不清楚,今兒只是配合孫兒的意思將敏若拉來向部分不安分的外命婦宣示了皇家的意思,同時也存著想要給熟悉的命婦們炫耀炫耀的心。

此時殿內並無其他宮妃,年輕少女只有敏若、阿娜日二人,並康熙的幾位公主在太皇太後炕上擁簇她坐著,可見太皇太後的意思。

這會說了半日的話,太皇太後對敏若道:“才聽說你額娘也入宮了,我也不耽誤你們母女團聚敘話的功夫了,快去吧。”

簡親王老福晉也忙對和卓道:“你也去吧。”

她是覺著和卓到底是鈕祜祿家的出身,倒不在意和卓與那位舒舒覺羅氏老側福晉親近與否,無論怎樣,和卓入宮都該去拜見皇後一番的。

敏若於是行禮告退,出門前還聽到太皇太後對簡親王老福晉說:“這孩子待在身邊,總是叫人感到舒心……”

和卓的蒙語顯然比她溜,敏若還得細細想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和卓已經明白過來,笑著看了眼敏若——她年長敏若許多,敏若對她或許已沒什麽記憶了,但她當年確實抱過敏若這個小姑爸爸的,雖然感情冷淡相處不多,但她其實更拿敏若當小輩一樣看。

好像一但把一個人看做自己的小輩了,心裏就總是會有許多的偏愛與縱容。

至少此時,聽到太皇太後對敏若的喜歡,和卓心裏也跟著有些歡喜。

從慈寧宮到坤寧宮路程不遠,二人披著厚厚的鬥篷在雪地裏走著,和卓有心問敏若兩句,又因為一直以來關系的生疏而不知從何開口。

還是敏若先起的頭,語氣客氣中又帶著親近熱絡地問和卓:“近來你身子可好,京裏雪中,記得從前你在家時總是咳嗽,不知今冬還有沒有咳嗽。”

和卓沒想到她還能記著自己從前的事,又是一副長輩的口吻,心裏忍不住想笑,軟聲道:“好多了,額娘請了宮中的太醫為我醫治,已有一二年未曾咳嗽過了。”

“那便好,今秋在外熬的秋梨膏,離家時囑咐額娘給你送去兩罐,不知你吃著可好?”和卓今日與她這般親近,也未嘗沒有那兩罐秋梨膏的緣故在裏頭,聽敏若這般問,忙說吃著很好,又說老福晉在她那嘗了一些,也很喜歡。

敏若點點頭,二人繼續往永壽宮走著,和卓離她近了有一些,見四下靜悄悄地無人,只有身後幾個心腹跟隨,方才低聲提起近日宮外之事。

說的無非是宮外皇後的傳言,敏若也是今兒一早,宮外的趙嬤嬤坐不住了,借著這個命婦入宮朝見的空档給雲嬤嬤遞了消息,她才知道的。

舒舒覺羅氏久居內圍,也沒有發現這種事的細致心思,趙嬤嬤為防生變,只能走法喀的路子給雲嬤嬤遞信。

敏若握了握和卓的手,和卓看著她的眉眼,隱約知道是叫自己放心的意思,莫名地就松了口氣。

今日一見,她發現她這三姑爸爸確實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身上有種叫人莫名想要聽從信服的鎮定泰然。

想是時勢催人,皇後若真不好了,鈕祜祿家有幾個能站出來頂門立戶的人?

她心情愈是沉重,走到永壽宮殿門前,聽到裏頭舒舒覺羅氏的笑聲,和卓不由看向了敏若。

敏若鎮定地命人通傳,然後與和卓進內,皇後正倚在暖閣的炕上與舒舒覺羅氏說話,見敏若回來忙叫她近前,摸了摸她的手,使人倒熱茶來,“怎麽不坐暖轎回來?才我還與額娘說呢,今兒天好冷。和卓也來啦?”

和卓笑著向皇後與舒舒覺羅氏請了安,敏若亦向舒舒覺羅氏見禮,舒舒覺羅氏見她與皇後親近的樣子,心裏還怪不是滋味的,道:“姐兒在宮裏住著,也不想家、不想額娘了。”

“額娘。”沒等敏若言聲,皇後已笑著開口:“敏若在我這裏住著,再掛念家裏還能自個兒出宮去不成?和卓快坐下,姑爸爸這備的普洱茶,你喜歡的。”

和卓笑著謝了恩,幾人略言語兩句,和卓知道皇後許有話與敏若、舒舒覺羅氏二人說,便起身告退道:“慈寧宮那邊許要散了,我得回去到老福晉跟前了。”

“你哪日再進來,我總見不到你,也想得緊。”皇後又命人將臘月裏底下新進的緞子取來數匹與和卓,還有兩匣年下宮裏新造的絨花,“帶回去賞人吧,料子我瞧著不錯,年底下裁衣裳穿,算是姑爸爸先給的壓歲錢了。”

按理來說和卓早出嫁了,能從娘家親人手裏領壓歲錢都得是極得長輩喜愛的,她與皇後當年關系也不過平常,倒是這些年她嫁了人,皇後在宮裏但凡從容些,也必定厚厚地在年底賞她。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給她撐腰罷了,即便老福晉待她極好,一門兩寡婦的日子,裏頭是怎麽個過頭,外人總是體會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