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頁)

時下盛行的預防天花的方法是種人痘,成功率極低,即便對健康兒童而言也十分危險,故而願意用此法的人並不多,而天花實在是一種致命的病了,對遊牧民族而言猶甚,滿族歷代當權者對天花都很重視。

先帝便崩於天花,當今能順利登上帝位也有他已平安出過痘的一部分因素在。

牛痘之法若當真有如敏若所言那般安全有效,那就是可安鈕祜祿家三代太平的良方。

皇後重重握著敏若的手,竇太醫倒是沒給出準話,他不曾鉆研此道,沉吟半晌只說或可一試,只是風險太大怕百姓不敢,這是或許可行的意思。

至於到底能不能成,就得找出願意的人來試。

可現在擺到皇後面前的已經是結果了——敏若的莊子上,已經有接種過牛痘並平安痊愈的人了,而且是三人種痘,三人皆平安!

皇後深吸了一口氣,客客氣氣地命人送竇太醫,然後方壓低聲音問敏若:“你是如何想的?”

“願將此方獻與萬歲,惠於萬萬人,除此之外無所求。”敏若一理衣衫,端然一拜。

皇後似是今日剛認識她一般,愣愣看著她許久,半晌低喃道:“我卻是一個俗人了……你有此心,很好。”

頃刻之間她心內已盤算分明,這牛痘法就這樣直接獻上最好,不必非安給家裏的哪一個人——此處特指法喀。

敏若是鈕祜祿家的人,她的發明有利於天下人,自然也會惠及家人。康熙算是聖明之君,但比起鈕祜祿家再出一個經韜緯略有創可惠及天下人的發明的權臣,恐怕他更希望那個人是鈕祜祿家的女子,日後會成為她的妃子,成為愛新覺羅家的人。

她作為遏必隆的女兒,鈕祜祿氏出身的皇後,應該全心全意為了家族考慮,她也一直在毫無保留地為家族考慮,即便偶爾略有私心,但在遏必隆的爵位由法喀承繼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這二者將永遠綁在一起。

那皇後的幾分私心,也不算是什麽。

況且,在當下或許因為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又或許因為一直以來對小妹妹隱隱的愧疚,她那幾分私心,在法喀與敏若只見,竟然更偏向了後者。

皇後思慮了許久,因為過度耗神想得臉色都有些白了,才回過神來,握住了敏若的手,“我便叫我的心腹到你的莊子上整理此事的記錄,你放心,哪怕此事日後不為你揚名,皇上也會在別處彌補回來,必不會虧待了你。”

她也在隱隱暗示,如果康熙不願將牛痘法以滿族舊勛家族之人的發明面世,那敏若決不能鬧將出來。

從一開始,她在朝堂康熙與滿族舊勛隱隱的爭鬥中站的就是康熙這一邊,而她的妹妹,哪怕還未上船,也早已被綁在了她的身邊。

皇後輕輕吐出常常一口氣,遲疑一會,又道:“此法或可為你謀個貴妃位,再進一步的可能不大。而且,你心裏是個什麽盤算?若你想以此功績換個宗室女爵我勸你……”

“我省得。”敏若溫聲道:“皇上會更希望發明此法的是他的妃子,而不是鈕祜祿家的格格、任意一家的福晉,甚至宗室婦,都不可以。”

康熙登基至今十七年,也和輔政大臣、滿洲舊勛、宗室權王們掰了十幾年的腕子,先帝一力推崇漢學未必只是因為喜愛漢學,更多是因為漢人儒家天地君親師的說法,因為漢人講忠君愛國。

先帝壯年在位時,宗室親王滿洲舊貴們尚要三五不時地出來爭一爭、鬧一鬧,康熙少帝登基,這些年即便宮裏有太皇太後這根老輩分的定海神針,其中又有多少委屈是閉著眼睛咽下的。

前頭闊過的宗室與舊貴們睡覺都想回到努爾哈赤立“八和碩貝勒共議國政”的時候,後金國內一切軍國大事均由八大貝勒議處,連國汗之位那個人坐都得聽這八個人的,那可真是大權在握聲勢赫赫。

實在不行皇太極剛上位那會也勉勉強強,“四大貝勒並排而坐”①,每人一個月輪流執政,也可以接受嘛。

可以說,祖上的“闊”完全迷花了宗室王爺貝勒們的眼睛,再有滿洲舊勛這群攪屎棍在裏頭湊熱鬧,可以說先帝自執政起就在跟這群宗室舊貴們鬥,到康熙如今仍不消停。

在這種情況下,康熙在宗室中可信任的人寥寥無幾,倒是眼中釘肉中刺能寫下來印本花名冊了,他自然不能容許牛痘這種可避天花惠萬世的大功落在滿洲舊族或者宗室頭上。

所以敏若一點獻出牛痘之策,最好的結果,就是她入宮為妃,康熙會厚待於她,則兩方皆大歡喜。

若她以此功換自由、換不入宮,只怕康熙就要使用一下他的小心眼技能,敏若也很有可能登上他的記仇小本紅筆花名冊了。

畢竟誰知道誰啊,她若表現出抗拒入宮的意思,那是不是也代表著鈕祜祿家並不看好康熙這位如今在坐上的帝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