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朝陽門甕城門洞左側墻上, 刻著一束谷穗兒。

這座東面的城門,是燕京到通州的要道,被稱作“糧門”。

以往, 漕運的南糧糧車要入城,都得從這糧門裏過。

尤其是到了每年正月二十三的“小填倉”和二十五日“大填倉”, 燕京城裏的糧商米販齊齊出動,海運倉、祿米倉等九倉也是一團亂, 守城吏帶著底下的護軍營官兵,且得忙著嚴查好幾日。

年羹堯這回就是被發配來做這份苦差事的。

胤禛召年大總督入養心殿時,話說的模棱兩可,把火燒到了隆科多身上——

“此番朕秘密前往河南清查貪官,京師謠言四起, 叫你受到蒙蔽,朕不怪你。愛卿救駕之心,朕已然明了。”

隨後,雍正話鋒一轉:“朕雖然清楚你的心意,可隆科多那頭卻擋不住,此事朕已命人徹查, 水落石出之前,還得做個樣子暫且罰你幾日,不會太久。你跟貴妃一年到頭不見面, 這回便當是休息,在京中多留兩日。”

當夜, 就有了“年羹堯暫代朝陽門守城吏事務”的旨意。

年羹堯此番栽跟頭,可算是徹底記恨上了隆科多。

他是從庶吉士一步一步爬起來的人, 從前入朝鮮做使臣, 都能平安歸國, 後來在驅逐準噶爾時也立下汗馬功勞,叫聖祖爺看到了才兼文武的一面。

一個小小的城門吏,有何做不得?

燕京城的天還未明。

年羹堯頭戴涼帽,荊褐色長袍上頭一件藍馬褂,已然換了守城兵的服飾來上任了。

他腰上纏著九龍袋,火繩火藥壺等物,一把腰刀橫插在後頭,胳膊肘拄著前明制式的鳥槍,坐在草棚裏監工。

太陽還沒出,正月又已經過去許久,這會兒還算閑著。

年羹堯斜一眼手下小兵,粗聲粗氣問:“除過守著朝陽門查糧車,還得做什麽啊?”

都是在天子腳下當差的,哪個沒點見識。只不過如年羹堯這般人物竟然來做守城吏,小兵還真沒見過。

他嚇得腿抖聲顫:“回爺的話,咱們護軍營主要就是防守外九門,巡邏、警戒和衛戍,除此之外您還得掌管門鑰……”

年羹堯聽著這些就煩,打斷問:“隆科多來了我是不是還得行禮?”

那自然是的。

雖說您是護軍營下頭其中一個門的守城吏,而九門提督是步軍營的頭兒,可人家隆科多一開口,別說是你護軍營了,八旗大營和綠營都調得。

這簡直就是大魚跟小蝦米的區別啊。

小兵硬著頭皮,哼唧著用蚊子大小的聲音回了年羹堯的話,這位臉登時臭的不行。

哼。

幸而他早有準備,不然今個這口氣咽不下,可能就得直接氣死在城門前頭。

年羹堯從懷裏一抖擻,亮出一件兒黃馬褂。

底下的人慌慌張張跪了一地,心中叫苦不叠。娘誒,這哪裏是來填缺的,分明就是要找茬九門提督的架勢啊!

年羹堯不管這些,穿上他的黃馬褂坐等隆科多。

這孫子,知道了自己被罰來當個守城吏,想必會過來踩一腳,他先穿上總沒錯。

年羹堯往長凳上一坐,等到了晌午,還沒等來隆科多,先來了個胤小祕。

小團子借著查看莊子的由頭出宮來,就想一睹年魚魚的看門大爺風采,連二筒都嚷嚷著要來瞧一瞧。

小家夥仰頭看著這位外戚重臣,想到福慧那張萌呆呆的小臉,再對上年羹堯大胡子怒目相視,不由的搖了搖頭:“老年,你這樣一點都不和藹可親,把人家都嚇跑不敢進城啦。”

年羹堯統共都沒見過幾回小阿哥,便是見過,也被他忘到了腦後。

甫一見到小團子,還沒想起來這人是誰呢,就被劈頭蓋臉一頓嘲,年羹堯有情緒了。

他皺眉道:“誰家的小孩,趕緊拉走!免得爺心情不好收拾一通。”

胤小祕眨巴著眼,食指指向自個兒問:“你說我嗎?”

“廢話!”

“唔,你不認識我啦?”小團子掰著手指頭開始算起關系來,“福慧管我叫幺皇叔,管你叫舅舅,那……我們兩個豈不是兄弟啦?”

胤小祕驚呆了。

他不太想跟年魚魚做兄弟啊,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年羹堯反應過來這是誰,心情有些復雜。

他沒拿這小家夥當回事兒,手上虛虛一拜:“原來是小阿哥,臣可不敢與您稱兄道弟,還請阿哥莫要拿臣取樂。”

胤祕不解:“沒有取樂哇,不叫兄弟叫什麽呢?你這個人可真挑剔。”

年羹堯:“……”

不過是個無知小兒,講起話來怎的如此氣人?

他看在福慧的面子上,沒有跟這小人兒計較,打發道:“阿哥出宮做甚,快快回去吧。臣還有要事,不能陪著阿哥嬉鬧。”

小團子撇撇嘴:“聽說你來守城門,福慧跟年貴妃擔心呢,我就溜達出來替他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