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薄暮冥冥時分, 胤禛便帶了開封府的邢年仵作,另加田文鏡特意借來的兩名仵作,一齊往北郊出城去。
亂墳崗便在這內順城路之外。
胤小祕原本還扭扭捏捏扯著四哥的衣服不想叫他去, 聽到皇兄要把自個暫時放在這府衙裏,連忙把腦袋搖出了殘影。
他滿面驚恐:“不行不行, 萬一碰上……有我在,我還能保護四哥!”
胤禛換了一身衙門官差的行頭, 蹬了靴子,正感嘆夜間便是下雨也不必擔憂,聞言笑睨幺弟一眼。
也不知是誰怕鬼怕的整日亂叫喚。
看著小家夥一臉放心不下的樣子,胤禛右手無意識撚動大拇指的扳指。驛館被人監視著,只怕田文鏡今夜隨他離開府衙, 這地方也不安全。
他就是個操心命,只覺得幺弟帶在身邊才是最安全的,招手又把人叫過來一起帶著出了府衙。
一輪像月如陽的模糊圓盤,遙遙掛在高空中。
出了城門之後,空氣裏滿是濕潤的泥土味兒,眾人沉默著跟在帶路的邢年身後, 裹了蓑衣往城外密林裏鉆。
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歇。
月色蒙上一抹朦朦朧朧的暗黃色,透過林中的樹梢嫩芽時不時的映入眼簾。
這片樹林的地早就被雨水澆透了,許久不見太陽, 水汽蒸發不出去,叫著裏頭濕膩膩的。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踩下去, 帶著泥土再拔出腳來,都得費上不少工夫。
因著濕氣重, 石頭上和土路邊緣的青苔連成片, 都快蓋住了行人踩出來的小道。
胤小祕一腳沒踩穩, 光溜溜的直打滑。
胤禛眼疾手快,大臂一揮將人撈起來,索性握著幺弟的小手,將半個人都快提溜的腳不沾地了。
小團子雙腳在虛空中撲棱兩下,低聲叫喚:“四哥,四哥我自個走,這樣你摔倒了我會被壓扁的。”
胤禛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無奈的將人放了,就看小家夥提著一盞小巧的行燈,動如脫兔,絲毫不管腳底下哪處該踩哪處容易滑,就跟在宮中大雪天一般,呼啦啦跑到最前頭,追上了邢年。
邢年低頭一瞧,是田藩司囑咐帶上的小奶娃,粗聲笑了笑:“怎的不跟著你哥,仔細摔倒了。”
邢年約莫四十歲上下,右臉上有兩處傷疤,聽說有一處是早些年驗屍被蝕爛了,另一處則是被死者家屬傷的。谷,估摸著是怕嚇著胤祕,刻意避開了一側臉,只叫他看到其中一面。
沒想到,小團子卻悄悄探頭瞧了一眼,被發現了又趕忙縮回去,不好意思地指指自個臉頰:“你這個真好看。”
邢年:“這麽黑你都能看到?”
胤小祕老實道:“嘿嘿,下午我就發現啦,怕你不喜歡提起呢。”
“這男人家倒沒什麽,不過也算不得好看,若是給你你要不要?”
小團子:“要!拿著這個嚇唬侄子和哥哥們,教書的先生肯定也怕啦!”
邢年被逗得一陣大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胤祕戴著小帽的腦袋,道了句“臭小子”。
比起白日裏的雨勢,夜間已經是小了許多,打在春日新長出來的嫩葉和殘冬枯枝上,發出“沙沙”聲響。
胤禛與田文鏡在後頭,輕而易舉就聽到了這兩人的對話,擡眸望去,無意識地挑了挑單邊眉。
他也快步追了上去,不鹹不淡道:“就你整日裏瞎扯。”
胤禛說著便走到了胤祕和邢年之間,伸手牽了幺弟一把,扭頭去問邢年:“當日將兩具屍體送來亂墳崗時,你可曾跟來?”
邢年雖然不清楚胤禛的真實身份,卻也是個老江湖了,能覺出田藩司對這人的態度有些不同,雖然極力掩飾著,但是總帶著些違和的敬畏感。
邢年不敢細想,只辦好手上的差事。
“那日我正忙著,倒是沒過來。”
見胤禛依然瞧著他,邢年想了想又道:“從發水運回屍體之後,趙氏姐妹的屍骨便處於無人認領的狀態,大趙氏的夫婿衙門裏也派人去問過,只是那人如今日日醉酒,神志不清,根本理論不出個結果,只好派衙役送來亂墳崗。”
胤禛視線落向前方,入目之處,只剩下行燈照射的極窄的範圍。幽暗光芒下的婆娑樹影一路向前延伸,匯聚於一片漆黑中。
他感覺幺弟的手越來越緊地抓住他兩根手指,心中暗自好笑。
胤禛捏了捏胤小祕的肉手,輕聲問:“怕了?”
小團子嘴硬:“才不怕。”
“那要不要跟四哥換個位置,走在中間?”
“要!”
胤禛和邢年聞言都笑了,默默把小家夥夾在中間,胤禛又隨口問道:“那日將趙氏姐妹屍身送來的衙役可還記得大致方位?”
隊伍裏無人應答,田文鏡又開口問了一遍,才有人告饒站出來,說是忙著趕回去實在是忘記了。
這就比較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