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開封府的衙役也就是看這幾位出入驛館, 當是公門中人,這才搭了句話。如今胤禛不給好臉色,自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擡著人走了。
打頭的那個還嘀咕著:“最近發大水死了不少,老邢這個仵作可有的忙活嘍。”
另一個臊他:“人家邢閆有徒弟呢, 我聽說徒弟還是巡撫特地關照塞進來的,可能是個遠房親屬家的小輩。”
一群人嘀嘀咕咕走遠了, 小團子眨眨眼,終於敢從四侄子身後探出頭來,正好瞧見草席子沒裹緊,從裏頭耷拉下一截手臂來。
只看手臂,這人確實是個女子。從小臂到手指已經泡的稀爛, 腕子上還帶著一只鎏金鑲珠扁口鐲。
胤小祕“呀”的一聲叫喚,等哥哥和侄子們看過來,他又弱弱疑惑道:“那個女鬼是宮裏的嗎?她的鐲子好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呢。”
話一出,驚到了胤禛和允禟。
老九連忙低聲:“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可看仔細了?”
“當然啦, 但是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見到的,我就記不清楚了。”小團子十分困擾,“畢竟每日都在東西六宮轉悠嘛。”
不管是宮中的東西流傳出來, 還是民間跟風仿個花樣,必然都跟京中權貴脫不了幹系。
宮裏的形制, 也只能是這些最得臉的王公命婦們得以窺見了。
小幺才幾歲,他能記住的首飾, 想必也就是近三年宮中流行的。
一個河南蘭考縣冤案的死者, 如何能這麽快就用上?
胤禛總覺得不對勁, 等人走遠了,問允禟:“九弟怎麽看?”
允禟思謀半晌道:“咱們到底人生地不熟,對這案子前情不了解,還是得去問問田文鏡,叫他拿了卷宗出來,瞧瞧半年前到底是一樁什麽大案子,竟然被河南這頭壓下來,叫朝中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胤禛也是這個意思。
這麽過去實在有些顯眼,況且一行人原本是要去各縣底下視察“攤丁入畝”的推行進度。略一思索,他便將弘歷弘晝交給允禟,叫他們去田區瞧瞧就好,有什麽事記下來,回頭一起清算。
允禟得了差事,帶著依依不舍的兩個侄子,駕著馬車往城外奔了。
胤禛這頭帶著幺弟,身後遙遙有許多扮成平常人家的暗中護衛跟著,不多時就尋到了壩上草棚子裏。
汛期的雨時不時就能落一場。
兄弟倆剛進棚子,豆大的雨點就砸落下來,初時還只有兩三點,沒一炷香又密集到起了雨霧,泥地裏很快就匯起了泥濘小河。
田文鏡卸了官帽挽著袖子正吸溜一口涼面,擡眼瞧見萬歲爺跟他幺弟又來了,差點噎住。
這位幹瘦清臒的老大人連忙起身,打發左右都去後頭棚子裏吃點喝點休息,這才親自搬了兩個小馬紮放在雨淋不到的地方,請雍正和小阿哥坐下。
胤禛笑道:“前些年又不是沒治過河,比這苦的多的陣仗都遇上過,你又何必驚慌。”
他拉著小幺過來,按在相對幹凈的馬紮上,自個兒隨意坐下,招手示意田文鏡就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繼續吃。
田文鏡立在原地沒動:“還是站著舒坦。”
胤禛無奈:“不能我們兄弟上門,反倒叫你站著吃飯,坐下。”
胤小祕也幫腔:“對呀,田大人,你不坐下來,我怎麽好意思蹭飯呢?”
君臣聞言沉默片刻,胤禛瞄一眼幺弟:“沒規矩,在驛館還沒吃飽?”
田文鏡忙道:“不打緊,這些菜還沒碰過,就是不知……嫌不嫌棄……”
小團子不好意思的拍拍肚子,眼神看向小木桌,上頭擺著幾樣涼拌菜,田大人吃一半的涼面,一條清蒸鯉魚,幾樣餑餑外加一大壺茶水。
胤小祕看出田大人的飯菜份量不多,可是話都說出口了,連忙道:“我就是饞大人的餑餑啦,想嘗一個呢。”
於是,田文鏡看著小家夥吃勃勃,總算放松不少,三兩口將自個的涼面吃完,菜和魚倒是沒有動。
胤禛也不強求,知道自個走了這老頭便舍不得浪費,直接開口問:“今日開封府擡回去兩具女屍,朕聽說你要親審,到底什麽事?”
田文鏡心中隱隱猜到萬歲爺是為這事來的,此時心中落定,嘆氣將自己從卷宗中了解到的,一一告知胤禛。
這兩具女屍,原先本是兩樁案子。
第一樁是孿生姊妹中的姐姐大趙氏,半年多前死於謀殺。
大趙氏是漁女,十七歲便嫁給了陶二郎,這陶二郎是在蘭考縣城內做死人葬儀所用的人俑的,雖然不是體面活兒,手中還算有些積蓄,婚後二人十分和睦,鄰居說從未聽見過爭執聲。
大趙氏死時才二十三歲,已有身孕。
還是鄰居們晚上掃到鬼影重重,第二日過去推門,才發現大趙氏穿著嫁衣吊死在家中。
那幾日,陶二郎為了給蘭考縣知縣之母準備送葬用的人俑,一直在店鋪和縣衙正堂往返,又有縣衙的仆役一直看著,壓根沒有回過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