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許澤南想笑,但他忍住了。

因為場合不允許。

但看他的寶貝女兒,這才做了幾天親子鑒定的,就已經開始拐胳膊向著他了。

早知道親子鑒定這麽好用,他還在那兒自我別扭,自我矯情個什麽勁兒?

就該每天做一次。

每天都做一次。

每天提醒女兒一次,我是你爸爸。

那麽,或許現在抱著女兒來開門的就該是他了,而門外站著的才應該是孩子舅舅。

孩子舅舅。

許澤南忍不住在心裏體會這四個字,原來橫在他心裏面很多年的開賓利的男人,他是孩子的舅舅。

他自己也是做舅舅的人。

可他卻沒有一次能夠意識到,陪著言言去婦產醫院產檢的男人,他也有可能是她的親哥哥。

歸根結底說,還是那可悲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那樣能夠掌握自己人生主動權的男人,他從容隨和,知識和教育使得他看起來自信樂觀,自由可支配的財富使得他看起來精神富足強大。

這樣陽光而明媚的男人,讓許澤南在那樣的境遇裏自慚形穢,不僅沒能邁出放下自尊的那一步,他還往後退縮了一大步,他縮進蝸牛殼子裏,賣掉那時他自己已經微有起色的創業公司,清償完父親留下的債務後,借以求學進修的名義,躲到國外去了。

名為出國深造,提升自我。

其實不過就是心灰意冷的人自我麻痹,走上了一條對自己也對他人的絕決之路。

而他最後買下來送給她,她卻沒有要的那套兩居室二手房,他想鎖住的,其實也不過還是時間裏的他們。

他想請她不要忘記。

她愛過他。

……

後來的這幾年,許澤南賺了挺多錢。

他其實沒有多少消費欲,也不知道賺了錢要買什麽,但他始終記得在他還在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上下班的時候,有一個比他優秀很多、出色很多的男人,他的車是一輛亮黑色的賓利。

他於是賺了錢就買車。

清一色亮黑色的豪車。

但他有個原則,就是不買賓利。

這一刻,許澤南為那幾年裏不知道在和誰較勁的自己感覺到荒唐和可笑,因為一個無中生有的假想敵,他錯過了言言和孩子們的這幾年,他悔恨,也為自己感到可憐可悲。

但事以至此,錯已錯。

他不會怨天尤人,不會憤慨命運和造化弄人,他只想能為自己犯下的錯誤,鉆過的牛角尖和忽略掉的細節,去承受他所應該承受的一切後果。

如果上蒼憐憫,他也會奢侈地希望他這樣的人也配得到寬恕與愛。

……

事實上,奚言也不是很放心許澤南一個人面對她爸媽,他畢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所以,奚言停好車沒幾分鐘,她就拎著包,手勾著車鑰匙上樓了。

然後——

然後,她就看到了預料之外的人。

哥哥來了。

奚言和奚時禮四目相對,她愣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仍有些詫異地問:“哥哥,你回來了?”

“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跟她說一聲呢?

不等奚時禮回答,站在他旁邊的小繁便搶先了一步。她一把抱住奚言的腰,小臉在她的羊羔絨外套上蹭了蹭:“媽媽,舅舅剛剛才回來的呀。”

“舅舅還給小繁手工制作了一個螞蟻工坊呢。”

“是嗎?”奚言彎下腰抱起女兒,直接和她討論起來:“舅舅給小繁寶寶手工制作了螞蟻工坊呀?”

“是小繁寶寶喜歡的有城堡的螞蟻工坊嗎?”

“是呀。”小繁在她懷裏介紹起來:“不是媽媽買的那種昆蟲簡易工坊,而是有三層的城堡工坊。”

“上中下三層通過管道連接,上層是種植區,下層是投喂區的三層城堡。”

“舅舅很用心呢。”

只是,今天的小繁與平時不同。

她趴在媽媽的肩上,下巴卡住媽媽細細的肩骨,小腦袋微擡,嘴上和媽媽說著話,目光卻是偷偷看向另一個人的。

在接觸到許澤南的視線回應後,小繁蹬蹬腿,她很快從奚言身上滑下來。

她以最快的速度拉住許澤南的手,兩只柔軟細膩的小手同時握住他纖長的手指,嫩嫩的豆腐一般白而軟。

她歪著腦袋,笑得比平時內斂。

“和小繁親權概率99.9999%的叔叔”,她這樣稱呼他:“你快進來呀,和小繁一起去看舅舅給小繁手工打造的螞蟻工坊呀。”

“你快來陪小繁數數螞蟻城堡裏一共住了多少只螞蟻呀。”

因為小繁已經叛變了,奚時禮也沒有再說什麽。

他側身讓開一些距離,收起溫潤得體的會客笑容:“客人,先進來吧。”

親權概率99.9999%的叔叔。

許澤南是能感覺到他在女兒這裏取得的重大突破的。

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