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LV.4

【七月初八】

昨夜和姐姐看星星看太晚了, 今早起來好困。姐姐也比平常晚起了兩刻鐘。我比平常晚起了三刻。

所以今天也是姐姐叫我起床。

似乎只有英蓮來的那日午睡是我比姐姐先起,剩下每天都是姐姐叫我……

姐姐的生日在七夕,和鳳姐姐的女兒是同一天。正好姐姐出了熱孝,所以我和姐姐小小的慶祝了一下, 不算違禮。

以前都是姐姐給我做針線, 昨天我送了姐姐一個繡海棠花的荷包。

姐姐好像很喜歡。

我想起來了,姐姐在京裏繡的第一個荷包就是白緞子底兒海棠花的。

為什麽以前我都沒有注意過這些細節?

希望將來的每一年都能和姐姐一起過生日。

【七月十二】

我們到了莊子上!

我還從來沒見過真正的莊稼長什麽樣。原來碗裏的飯在到倉庫裏、鍋裏之前是這樣的!

莊子上種莊稼的人看上去很忙, 他們起得很早, 一整天都在勞作, 連四五歲的小孩子都要喂雞割豬草。

他們比我還瘦弱, 卻要幫父母養家了。

我心裏有些難過。

我想把我不穿的衣服和我攢的銀子給她們, 姐姐把我攔住了。

“你看,就算是你穿舊的衣服,也是綾羅綢緞, 有的還繡著金絲銀線。他們拿了這樣的衣裳, 怎麽敢穿?一定會存起來去賣錢貼補家用。這一件綢裙可以讓他們全家人穿上棉衣了。而且種地養牲畜才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由奢入儉難, 只給他們銀錢, 卻不讓他們能一直支撐這樣的生活, 才是害了他們。”

姐姐還說,他們如此辛苦,終究是因為天下不富裕。我們可以幫一家人,可以幫一百家人,但是一家之力,是幫不了天下所有人的。

只有天下富了, 百姓才會富。

那怎麽讓天下和百姓都富起來?

我想不明白, 姐姐說她也還沒有想清楚。

我想, 林家有這麽多的土地,可以分給莊戶去種,或者少收些地租。

但林豐說林家的地租已經是這附近最低的。

其實我知道,林家的家產是祖宗們掙來的,我不能因自己可憐他們就散了家財。爹爹身邊政敵頗多,我也不能在這時候做出格的事,給爹爹多添麻煩。

【七月十三】

我學著割豬草了。

很累,才不到兩刻鐘,我的手就擡不起來了。

鐮刀很重,籮筐很粗糙,我的手指被磨破,肩膀也被壓紅了。

但那些小孩子們卻能背著滿滿一籮筐的豬草回家。

姐姐心疼我,給我上藥包紮。我手指針紮似的疼,肩上也火辣辣的。

我看到姐姐紅了眼圈兒,但我沒哭。

我知道爹娘都遺憾林家沒有兒子,這是我第一次這麽希望我是一個男子。

如果我是男子,我就可以科考、入朝,和爹爹一樣給百姓做事,或許能讓他們的碗裏多一口飯,孩子們可以多吃一塊糖、一口肉,多穿一件新衣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一筐豬草都割不完。

我和姐姐提議,以後每頓飯不要五個菜八個菜了,能吃飽就好。姐姐笑我,那些菜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吃,雪雁英蓮她們也要吃的。

這幾年住在榮國公府,在我看來平常的甚至還偶然委屈的生活,其實是多少人夢裏都想要的。

我以前不該自哀自憐,不該覺得寶玉口中那些“可惡的老婆子”真的可惡。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沒有人會願意為了幾個錢、幾塊點心就不顧體面。

怪不得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現在我親身知道這是怎樣的辛苦了,或許比我想象的還更苦。

但為什麽“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是富貴人家所占土地太多,朝廷苛捐雜稅過重嗎?

【七月十四】

姐姐和我說,男子有男子能做的事,我們也有我們能做的。

我們越快制成牛痘苗,世上因為天花或者種痘而死的人就會越少。

莊子裏的二十四頭病牛,兩位大夫檢查了整整兩日,診出有的牛是口蹄疫,有的牛是水痘,有的只是濕疹,暫時沒有發現得牛痘的。

“這急不來。”姐姐說,“二十頭不行就兩百頭,兩百頭不行就兩千頭。總能找到。”

看來現在我們只能耐心等待。

手上和肩上的傷口還沒好,姐姐不許我靠近病牛。

會讀書寫字的英蓮和雪雁都被姐姐叫去記錄“日常數據”,難道就沒有我能做的了嗎?

不如教春纖夏濃她們識字吧。

【七月十八】

我終於被允許到牛棚裏了。

雖然我聽姐姐的話,在面上圍了幾層細紗巾,但全是牲畜的地方味道還是熏得我頭痛。

怪不得姐姐和雪雁英蓮每次回來都要洗那麽長時間的澡。

原來的病牛治愈了五頭,已經送出去了,又運進來了新的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