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雁

賴尚榮閉著雙眼躺在地上,鼾聲表明他睡得正香。

可他的身下濕了一灘,隱約還能看見些許穢物。惡臭正是從這灘東西上散發出來的。

兩個丫頭眼淚直往外冒,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有一個人顫著聲兒說:“咱、咱們還是先請王嬸子來?”

若讓老太太見了大爺這樣在她們屋內,還不知會怎樣!

王嬸子擰著眉過來,看見屋內也驚呆了。

她到底經的風浪多些,先厲聲問了兩個小丫頭的話,見實是問不出什麽,才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請老太太。”

不是她不忠心,放大爺在這裏這樣。只是若大爺忽然醒了,旁邊只有她,大爺移怒到她身上,她可承受不起。

賴嬤嬤才要歇中覺,剛閉上眼睛,就被王嬸子請起來。她懷著暗火到了後罩房,看到賴尚榮這般,更是先驚後怒:“榮兒怎麽成了這般!”

兩個小丫頭都嚇得跪下哭說不知道,王嬸子忙小心勸:“老太太,還是先給大爺擦洗了,把大爺叫醒再說罷。大爺這樣兒,也不好叫眾人知道……”

賴嬤嬤心裏已經隱約想到了一個人。

青梅丫頭進府後,榮兒就放不下了。今早榮兒說是去上學,可青梅丫頭要走,他……

“去把大爺的小廝叫來!”賴嬤嬤吩咐。

等小廝的功夫,賴嬤嬤幾個輪流叫賴尚榮起來。可賴尚榮自睡得香甜,似是聽不見人說話。若非他呼吸均勻,不似有大事,賴嬤嬤都要撐不住了。

賴尚榮的小廝慌張趕過來,見了氛圍凝重,賴嬤嬤板著一張臉,就忙磕頭。

賴嬤嬤喝問:“大爺上午在什麽地方兒!怎麽你們不跟著服侍!”

“老太太……小的們不知啊。”兩個小廝先還嘴硬。

王嬸子發狠,一人賞了幾個嘴巴子,他們才哭道:“大爺說,那青梅被西府裏要走,白可惜了兒的,所以趁她走之前,先,先收用一回,……小的們是以為大爺正……”

果然是青梅!

回憶起“青梅”拎著包袱出來的時候,眼圈兒似乎是有些紅,神色也有些慌亂,賴嬤嬤撇下小廝,進了屋內,環視一圈,把目光釘在茶壺上。

兩個小廝一人被灌下兩杯茶,跪在原地等著。

半個時辰過去,他兩個除了跪得腿疼之外,並無別的症狀——既沒睡著了不醒,也沒腹瀉,賴嬤嬤怒極的心情漸次平復了些許。

是了,青梅到賴家才兩個多月,在人牙子手裏二三年了,外頭院子的人一個不認識,並沒地方兒得藥下給容兒,她也不是這個性子的人。

連彩雀她都低眉順眼的,如何敢害榮兒?

賴嬤嬤讓那兩個小廝繼續跪著,往屋內去看賴尚榮。

“怎麽還沒收拾好?”賴嬤嬤沉聲問。

王嬸子低頭為難:“老太太,大爺瀉個不停……”

說這兩句話的功夫,又是一陣奇臭無比的味道伴著聲音從賴尚榮身下出來。

“那就快去請個太醫!”賴嬤嬤被熏得眼前一陣恍惚,幸得王嬸子及時扶住才沒摔著。

又是半個多時辰,太醫終於到了。

賴尚榮一直止不住瀉,賴嬤嬤和王嬸子只得在他身下墊了布,隨時更換。

太醫一到,賴嬤嬤就禁不住抹淚:“煩供奉診一診,他這睡著不醒,又腹瀉不停,究竟是因為什麽?”

這屋子雖然開窗開門,可臭味縈繞不散。太醫忍著診了一回,道:“大爺這是連日勞累,身體虛耗,內裏寒涼,脾胃失調,一齊發作出來,所以如此。在下開個止瀉的藥方兒,等大爺完了事煎服。再有注意少近女色,少吃酒,多加保養就是了。”

言下之意,就是賴尚榮酒色過度,內裏虧空,正巧趕上腸胃不調才這樣。

賴嬤嬤又問:“那不是中了什麽的緣故?”

屋內熏得腦袋疼,太醫只想趕緊看完了走人,便只道:“在下並未診出什麽。”

賴嬤嬤再把茶水茶葉給太醫看,太醫都說無事,她便只得看太醫寫了藥方兒走了,命人先把藥煎了候著。

等到天將傍晚,賴尚榮終於止了瀉。

賴嬤嬤命小廝們又給他擦了幾遍身,又在屋內熏香,才重新試著叫他。

賴尚榮醒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青梅”掉下眼淚。

此時一睜眼,天已經黑了,他身子光著,躺在丫頭屋裏,旁邊只有賴嬤嬤、王嬸子和小丫頭小廝,就是沒有青梅,屋內一股又香又臭的味兒。他腦袋發暈,身上發虛,不由又驚又怒:“這是怎麽回事!”

賴嬤嬤把事告訴他,問:“榮兒,上午到底是怎麽著?”

賴尚榮聽完紫脹了一張臉,不答賴嬤嬤的話,只問:“那壺茶呢?”

“茶水查過了,都是好的。”賴嬤嬤說。

賴尚榮心內只覺得蹊蹺,不肯信這話,又讓請別的太醫來。賴嬤嬤無法,只得答應他,方哄他先把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