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府

林棠心知,賴嬤嬤昨日專門把“青梅”帶回去賞了東西,今兒再帶來,正是為了把事辦到盡善盡美。

現林黛玉發燒,賈母沒工夫見人,賴嬤嬤失了一個當場表功的機會,卻仍是滴水不漏。

她本笑得和善,聽那大丫頭說完話轉為關切,一點兒磕巴也沒打,便道:“琥珀姑娘把青梅帶去罷,不必管我。既然老太太不得閑兒,那我這就家去了。”

說著,賴嬤嬤從懷裏拿出一頁薄紙,遞給琥珀:“這就是青梅的身契。”

身契,讓她從“人”成為“奴才”的重要憑據。誰有了她的身契,誰就基本掌握了對她的生殺大權。

林棠看著這薄薄的一頁紙,不知該愁誰知她還要做多久的奴才,還是該高興,她終於離開了嚴苛的賴家。

從此之後,賴家的人再也不能一句話就要她的命了。

林棠把視線移到面前這個穿著松黃色夾衣,下面楊桃色夾裙,生得一張圓臉兒,五官斯文清秀的姑娘身上。

這應當就是賈母身邊第二大丫頭琥珀。

琥珀小心接了身契,對林棠招手讓她過來,又去接彩蘭手上林棠的包袱,對賴嬤嬤道:“嬤嬤坐車來一趟,想必累了,還是和我去吃口茶歇歇。”

賴嬤嬤擺手道:“罷了,姑娘快去忙,我這就出去了。”

琥珀只得道:“那嬤嬤慢些走。玻璃——你來送送嬤嬤!”

林棠見賴嬤嬤真要走了,心裏嘆一聲,把包袱往地上一放,利落給賴嬤嬤磕了個頭:“嬤嬤。”

磕吧,磕,這都是為了給榮國公府留個好印象。這裏的人磕頭都成習慣了,她這是入鄉隨俗。

果然,賴嬤嬤十分欣慰,琥珀眼中也有贊賞之色。

彩蘭覷著賴嬤嬤的神色,忙把林棠扶起來。賴嬤嬤道:“你在這裏好生服侍老太太。”

賴嬤嬤走了,琥珀幫林棠把包袱撿起來,拍了拍土,放到林棠手裏,道:“你跟我來。”

“我先大概和你說說咱們院兒裏的規矩。”

一面沿著抄手遊廊往後院走,琥珀一面和林棠說:“你從前在賴嬤嬤身邊服侍,應對咱們府上也知道些。咱們西府和那邊東府都是國公府,老太太是國公夫人,也是兩府上輩分最高的主子。所以咱們院兒裏的規矩大。你雖然在賴嬤嬤那裏能進屋侍候,但在咱們院兒裏,還是得重新學規矩,等學好了再說,知道嗎?”

琥珀雖是一張圓臉,可嚴肅說話的時候也很有氣勢。

跳槽當然得新學現公司的規章制度,林棠抿嘴笑道:“多謝琥珀姐姐教我。”

“你倒是乖。”琥珀笑了,問,“你叫‘青梅’是不是?”

林棠不想說是賴尚榮取的這個名字,就只點頭。

琥珀笑道:“你既來了,名字也該新取,等老太太有空再說。我先和你說規矩。”

“府裏的下人共分三等,老太太身邊兒按例是八個一等丫頭,八個二等丫頭貼身服侍,十六個三等丫頭、十六個三等婆子做粗使。你年紀小,又是才來,先同我學規矩,暫給你按三等的例算,等你服侍長了,自然有提拔你的。”

林棠心裏一算,光是賈母名下的丫頭婆子就有四十八個人,這還不算賴嬤嬤等告老或者做管家的管事嬤嬤們。

出了賈母的正房大院,來到前邊三間廳的院子,東西都是廂耳。

繼續往前走,一路有數個丫頭婆子和琥珀問好。

一個婆子問:“這就是賴嬤嬤送給老太太的小丫頭?生得真好模樣!我看她倒和林姑娘有幾分像。”

前邊兒問好的人,琥珀都一一笑應了,獨有這個婆子,琥珀微沉了臉說她:“林姑娘病著,老太太正憂心,你倒拿林姑娘說長說短?”

那婆子忙低頭:“是我一時昏了頭,姑娘莫怪罪。”

林棠看那婆子這樣,也幹脆更低了頭。

琥珀笑道:“你別怕,我是說她,不是說你。”

說話間,兩人行到一間耳房處。琥珀推門進去,把林棠的包袱放在炕上,笑說:“這就是你的屋子。你把東西放了,先坐,聽我給你說。”

這是個比林棠在賴家住的屋子長寬都大上幾尺的耳房。仍靠北墻是炕,東西擺設也和賴家那屋子差不多,但家具一看便比賴家下房的好上不少。

地上鋪著青磚,靠墻一溜矮櫃,連妝台、繡凳都有雕花,雖非紅木,也是樺木、松木等木頭打的,屋子正中還放得開一張小圓桌,旁邊三把椅子,椅子上都搭著半舊的青綢椅袱。

果然是國公府,連三等丫頭住的屋子都是這樣?

林棠看了這屋子不免愣神。

琥珀笑道:“方才說的林姑娘身邊有兩個二等丫頭,一個叫紫鵑,是老太太給林姑娘的,夜裏給林姑娘值夜,她雖東西都在這裏,卻不在這屋裏睡。另一個叫雪雁,是林姑娘從南邊帶來的丫頭,今年十一歲,只比你大一歲。因她總說夜間一個人睡怕,正巧兒你又來了,所以安排你住在這裏,晚上也好有個伴兒。你們兩個年歲差不多,應也能合得來。”(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