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第2/4頁)

不在乎的東西有很多,不在乎旁人世俗的目光,不在乎別人的數落,不在乎自己臟的能招來蒼蠅。

他變成了一個沒有自尊,不在乎臉面的人。

這是十幾年來他第一次收拾自己,因為二閨女衛紅要結婚了。

他作為一個父親,想為了這個閨女,體面體面。

在磚廠被人鉸的有些雜亂的頭發,前兩天他去剃頭張那裏,正兒八經的剃了一回頭,刮了一回臉。

顯得人精神了很多。

周衛東走過去,把他手中正在擰水的衣裳搶了過來,

“爹,俺有話要和你說。”

被搶走衣裳的周向北,兩只粗糙的不行的手上,都是水,水滴在了地上。

他看著這個兒子,然後把還維持著剛剛拿衣裳姿勢的手給收了回來。

站著不動,在聽這個兒子想說啥。

周衛東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這樣打量過他這個爹了,這種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印象中,他爹躲在蓬亂的頭發下的臉,胡子亂糟糟,只有那雙眼睛,是渾濁而呆滯的。

可現在這雙眼睛,透著些許的亮光。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心腸說了,

“二姐結婚,你就別去了。”

周衛東又補充了一句,

“你要是去了,家裏就該沒人,地裏的莊稼咋辦?”

他這樣說,好像是因為地裏的莊稼才不讓他去的,而不是怕他過去丟人現眼。

可地裏的莊稼,草已經鋤了,沒啥農活了,等夏天的時候,才收莊稼。

周向北懂了,這是不想讓他去。

地裏的莊稼,只是一個說辭。

即使沒有地裏的莊稼,也有其他的說辭,像什麽家裏的人都走了,沒有人守著家,家裏進小偷咋辦?

周向北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他是不是該慶幸,這個兒子還給他個不讓他去的說辭。

這樣能讓他這個爹面上好看點,遮住父子倆人之間的那層早就名存實亡的窗戶紙。

“這是你二姐的意思?”

周向北苦澀的問,眼中的光滅了,甚至有些發紅,手無措的揪著身上的褲子。

雖然之前,他把這三個孩子,當成負擔,累贅,枷鎖,可心裏還是對她們有著期待的。

尤其是對周衛紅這個閨女,她和老三周衛麗,老四周衛東都不一樣。

大閨女從剛生下來三個多月,就被他送到了鄉下。

在一定意義上,衛紅,是他的第一個閨女。

親手抱大的,並且她小時候,經常感冒發燒,都是他抱著去診所。

在她病的難受的時候,他一個大男人,還心疼的都哭了。

可以說,他疼周衛東這個兒子,都比不上那樣疼周衛紅這個閨女。

當父母的,對第一個孩子,總是很特別。

周衛東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否認他爹口中的話。

“你反正就別去了,去了那,只會給二姐添麻煩。”

過了好大一會,周向北才塌著背,開口說話,

“行,我不去了……”

說完這話後,他也不洗衣裳了,而是晃悠悠的走出了家門,來到了地頭上,蹲了下來。

看著莊稼地裏綠油油的莊稼苗,他把手插在了破棉襖的袖子裏,松弛的眼皮耷拉著,眼神渙散的看著遠方。

“瘸子叔,這麽冷的天,你不在家貓著,站在這吹冷風幹啥,怪冷的。”

村子裏的人,縮著腦袋,抽著黑棉襖袖子,拉著一頭牛,打周向北身邊過。

他凍的渾身打哆嗦,這個瘸子叔難道就不冷嗎?

周向北沒有搭理他,不過對方也早就習慣了,因為這個瘸子叔,是個啞巴。

雙水村裏,已經沒有人喊周向北的名字了,都是喊他瘸子。

甚至很多人都忘了他的名字叫啥,村子裏那些小輩人,只知道他姓周。

不過村子裏一直流傳著他的傳說,瘸子的傳說。

說他年輕那會,是多麽的有本事,多麽的風光,十裏八鄉的才出了他這麽一個工人,技術工人。

厲害的很,簡直是魚躍龍門的模範。

再說到他現在為啥成了這個樣子,都忍不住一臉的唏噓。

周向北這輩子,比村子裏的人,活的都要跌宕起伏,他意氣風發過,落魄絕望過。

可以說,他是一個從上面掉下來的人。

經歷過好日子,經歷過餓肚子啃草的日子,經歷過巨大的落差。

以及這麽多年來,趙玉蘭對他精神上的折磨和摧殘。

把他摧殘成了一個,麻木的人。

午夜夢回間,他不是沒有後悔,懊惱過當年的那些事。

可後悔是沒有用的,一點用都沒有。

他現在,是自作自受。

連衛紅這個閨女都嫌惡他,這就是他的報應。

這一刻,他後悔當年沒有和趙玉蘭離婚了,早知道當初的堅持,是一場空。

他就不應該做一個父親,不應該殘留著父親的責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