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番外五

天元十年, 東域,方禹州,晉國, 都城絳京。

城郊之外,墳塋重重, 柳樹的枯枝上冒出一點新芽, 正是春日悄然而至的痕跡。

一架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青帷馬車停在諸多墳塋前,但若是看得仔細些, 便會發現車廂角落處鐫刻了晉國王室的徽記,足以昭示車內人的身份。

此時不見有人來往, 數名護衛肅立一旁, 身上氣勢非常人可比。

婢女扶著女子緩緩走下車駕, 她著一身素衣, 氣度雍容端莊, 面上幾條細紋泄露了年紀,卻無損她的美貌。

她便是晉國如今的王後,原武威將軍府徐沖之女, 徐元珍。

立在墳塋前,徐元珍擡眸望去, 神情中帶著幾分溫和。

這裏葬的,多是昔日因勸諫先晉王而遭貶謫身死的朝臣及其家人。

如今的晉王鐘離燁上位後, 在王後徐元珍的力請之下,將他們的罪名赦免。那些沒於流徙途中,未有後嗣還在世者, 將其墳冢遷至此處,清明寒食可受一祭。

今日並非清明,也非寒食, 只是徐元珍與自己的夫君,當今晉王鐘離燁在政務上意見相左,離了晉王宮,想散散心,恰好到了這裏,便來拜祭一二。

來得突然,便也未曾提前備上祭禮,車上不過幾壇薄酒。

徐元珍接過斟滿酒的酒盞,緩緩傾倒在墓碑前,又躬身一禮。

見她陷入沉思,周圍侍女與護衛並無一人敢出聲攪擾。

不過片刻,不遠處忽有腳步聲響起。

少年身後背著一把長刀,初春的天氣還帶著幾分凜冽寒氣,他身上衣袍卻可稱單薄。

眾多護衛臉上俱是露出戒備之色,徐元珍身份貴重,容不得他們不小心。

“你是何人,來此作甚?!”青年張口發問,語氣很是不客氣。

少年冷聲開口:“來拜祭長輩。”

“我家主母在此,你另尋他日再來吧!”青年聞言只道,眉目間帶著揮之不去的倨傲神色。

徐元珍此番出行帶的,都是宮中禁衛,而宮中禁衛,多是家世背景頗為不凡的世家子弟,性情高傲些也不奇怪。

少年沒有動,見此,青年臉上不免多了幾分不耐煩。

“你若是再不離開,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在氣氛有些緊張之際,身為禁衛統領的常虎得了徐元珍授意,向這方趕來。

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神情忽而一滯,良久才喃喃道:“裴哥哥……”

常虎年近三旬,大約是因習武風吹日曬之故,看上去比實際年紀更加老成持重。如此一來,他這麽喚一個看上去年紀還未及弱冠的少年,實在有些奇怪。

周圍眾多禁衛不免都露出古怪之色,但礙於常虎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卻是不敢胡亂說些什麽。

裴行昭費了些功夫,才認出眼前人是誰。

畢竟常虎和當年的虎子,差別實在太大。

當年裴行昭前來絳京,為徐府打斷腿扔出門,好在被三個乞兒撿回破廟,才留下一條命來。

那三個乞兒之一便是如今的常虎,不過那時,他還叫虎子。

乍見故人,即便是裴行昭,神色也微有些動容:“這麽多年,你們過得如何?”

當年他隨太上葳蕤離開時,將三個乞兒托付給了還是晉國太子的鐘離燁,時如逝水,轉眼已是近二十載歲月。

“諸事順遂,裴大哥不必擔心。”常虎含笑道,面上再不見平日面對麾下的冷酷,看得眾多禁衛心中暗自訝然。

三個乞兒中,虎子做了如今晉國王宮的禁衛統領,狗蛋沒有什麽大志向,最喜歡的便是吃,如今正在絳京中開著一家頗為有名的酒樓。

至於二丫,在徐元珍身邊做了許多年女官,很得她倚重。後來遇上歡喜的兒郎,由晉王親自指婚,嫁與其為妻,得封誥命。

直到現在,她也任著徐元珍身邊女官之職,為她籌謀。

見常虎久久未歸,徐元珍心中奇怪,便領著侍女行來。

目光與裴行昭對上,徐元珍眸中有一瞬失神。

她沒想到,自己會於此時此地再見裴行昭。

故人再見,他仍是舊時樣貌,她卻已經暗暗生了幾根白發,即便是徐元珍,此時也不免覺得唏噓。

她雖有靈根,資質卻是有限,花了許多年境界也不過堪堪築基,又如何抵擋得住歲月消磨。

“世兄。”徐元珍還如許多年前那般,向裴行昭擡手一拜,禮數周全。

裴行昭擡手回禮,看著面前女子,恍然也有物是人非之感。

徐元珍知道裴行昭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城郊墳塋裏,葬的便有他的父母。念及當年,晉王鐘離燁還令人在此為他祖父也立下一座衣冠冢。

裴行昭既然來了晉國,理應來祭拜他們。

徐元珍領著裴行昭來到裴氏幾人墳前,他看著墓碑上鐫刻的名姓,掀袍跪下,深深叩首。

見他沒有起身的打算,徐元珍便也沒有出言攪擾,示意一眾侍女與禁衛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