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青雲台上鴉雀無聲, 在今日之前,沒有人知道,太上葳蕤拜入容洵門下原來還有如此多的內情。

“原是如此, 我還道容掌門如何要收這樣一個天資如此尋常的弟子……”有人似有所悟。

他身旁束發道袍的女修深覺惋惜:“若非是為容家少主的妹妹引渡寒毒, 以無垢之體的資質,便是想入天水閣也綽綽有余, 卻是被這樣毀了。容氏如此, 未免過分了些。”

若是她能遇上這般資質, 定是要好好培養, 將來定能成為門中支撐。

“既得了好處, 還叫別人反過來感激自己, 這樣的手段, 可真是高明。”老者冷笑一聲, 語氣諷刺。“上回我同慕容家爭搶靈脈,這容氏竟還有臉來做裁斷。”

“我從前還覺得容氏少主是位君子,如今看來,卻是錯了。”

“誰能料到,昔日那位鏡明宗大師姐, 生母竟是出自天衍宗的。”

容氏既然對太上葳蕤做出了那樣的事,而今應如是以師叔的身份來討個說法, 也是當有之理。

應如是不再看已無還手之力的容洵, 冷然的目光徑直落向容玦。

太上葳蕤前半生所經種種,皆在容玦一念之間。倘若他能在將幽冥寒毒渡於太上葳蕤後, 把一切如實相告,應如是都不會如此憤怒。

他毀了太上葳蕤的道途,卻還要她將他,將容氏當做恩人, 心思之深沉,令人心驚。

如若太上葳蕤沒有發覺真相,那是不是她這一生都要因這份恩情為其驅使?

應如是不知,在不知道寒毒真相的前世,太上葳蕤為了所謂的恩情代容瑾入天水閣為質,最後死在容玦箭下。

見應如是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容玦仍舊坦然地坐在原地,並無動作。

他很清楚,以自己如今修為,在渡劫期的大能面前是不可能脫身的,既然如此,何必再做無用功。

“少虞之事,的確是玦之過,不知前輩打算如何?”容玦擡起頭,溫聲問道。

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舊有著讓人心驚的冷靜。

應如是並未因容玦只是金丹修士便小覷於他,能有如此心性,哪怕修為不濟,也絕非易與之輩。

“你覺得本尊想如何?”應如是反問。

容玦不卑不亢道:“少虞既是前輩師姐的女兒,前輩便是殺了我泄憤,也是應當。”

“還望前輩不要因我,遷怒於容氏其他人。”

他說著,竟是擺出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

應如是並不為之所動,指尖微動,便有天地靈氣匯聚,化作一股氣浪將他掀翻。

容玦在地上滾了幾圈才止住去勢,如此一來,什麽坦然氣度都丟了個幹幹凈凈,應如是總算覺得順了氣。

長刀脫手,擊在容玦手腳關節之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悶響,他用力咬緊了牙關,才沒有發出痛苦的哼聲。

一旁重傷的容洵見此,艱難地爬起身:“前輩若有怨氣,洵願一力承擔,還請看在玦兒彼時年幼無知,留他一條性命!”

他說著,躬下身,深深向應如是一拜。

容玦父母早亡,在容洵看來,自己身為叔父,便該如父親一樣照顧他。在如此情形下,容洵寧願舍棄自己的性命,也要護住容玦。

聽完這番話,容玦嘴角緊抿,沒有說話。

“本尊不要他的命。”應如是握著刀,玄衣當風,眉目淩厲。“我師侄的仇,她要自己報,我便不好逆了她的心意。”

容洵聽到這句話,不免松了口氣,倘若應如是當真想要容玦的命,他實在沒有把握自己能攔住他。

鏡明宗內修為最高的,便是容洵和兩名洞虛境界的太上長老,但他們三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會是應如是的對手。

應如是看向容玦,她現在的確不好殺了他,但若什麽也不做,未免又叫她自己心中不痛快。

擡起手,隨著她纖長的五指收起,容玦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騰空飛來。

“我師姐意外過世,只留一點血脈在世,卻為你所害,道途盡毀,時時受寒毒之苦。”

應如是說罷,按在容玦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他的雙腿便重重砸在了地上。

在靈力作用下,容玦面向中域,被迫俯身叩首。沉重的響聲回蕩在青雲台上,不過三五下,他額上便現出了青紫痕跡,有鮮血緩緩滲出。

直到應如是壓制他的靈力散去,容玦才得以直起上半身,在各色各樣的視線下,他神情平靜如常,但袖中的手卻忍不住緊握成拳。

在清溪一地,容家的少主,還未曾受過這般屈辱。

“今日種種,便算作利息。”應如是冷聲道,“真正的賬,來日,她會親自來與你清算。”

她不殺容玦,不廢他修為,是要等太上葳蕤自己報仇。

容玦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緩緩揚起一個微笑,溫聲開口:“玦,謝過前輩不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