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蕭玉虛的殘魂落入玉玨之後, 整個鳴沙窟中便只剩下太上葳蕤一人。

小孤山的山門因變故落入這片荒蕪得只見黃沙的裂隙中,許多禁制陣法都在空間亂流中損毀,修行試煉之處也因為靈力不足無法運轉。

太上葳蕤在黃沙中所見鳴沙窟, 原是小孤山一處歷練之地,但經數百年風沙侵襲, 早已化作尋常洞窟,所以她一路行來都沒有遇上任何險境。

靈髓池中,她將赤紅色的丹藥服下, 閉目運轉功法。

灼熱的藥力沿著經脈順行, 少女纖弱的肩背上現出繁復陣紋, 這是太上葳蕤之前為了暫時壓制幽冥寒毒所繪。

陣紋漸漸淡去, 蒼白皮膚上沿著經脈現出淡淡紅痕,她閉上眼, 催動藥力遊走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 靈髓池中乳白色的靈液顏色逐漸變淡, 無數靈氣湧入太上葳蕤丹田之中, 隨著功法運轉化為靈力, 一遍遍遊走過經脈,將其拓寬。

她前世修為已至化境, 如今化液成丹,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黃沙之上生出萬裏雲霞, 五色靈光相映, 許多修士便是晉升元嬰之時,也不見有這樣浩蕩的異象。可惜這方天地中再無第二人, 得見如此景象。

丹田內金丹漸漸成形,體內經絡血肉也在靈力沖刷下生出變化,丹田氣海拓展, 比起築基之時,更大了十倍有余。

靈髓池中的靈液已經變為一片清澈,之後或需數月之久,才能恢復池中靈氣。

太上葳蕤起身換上一身幹凈素衣,向藏書樓行去。

之前她看的一卷陣圖,還不曾盡閱。

從書架上取下陣圖,她的目光恰好瞥過一旁劍譜。

斬天劍。

這名字倒是很有氣勢,但讓太上葳蕤目光停駐的,是因為這三個字,與石室石碑上刻下的字近乎相同。

她取下劍譜,擡手翻開一頁,卻被沖天劍光逼得後退兩步。

太上葳蕤穩住身形,擡手畫符,輕易便化去劍光。在劍光消散後,便能看清在書卷扉頁上的三個字,蕭無塵。

蕭無塵——

遍地黃沙在被狂風卷起,吹過洞窟時,發出沉悶嘯聲,天地之間不見活物,只聽見風聲肆虐。

日月幾何,江山未改,三年轉瞬而過。

方禹州是東域三州之一,疆域廣闊,最多凡人,其中七國並立,常有紛爭。

晉國都城為絳京,城墻聳立,護城河水聲淙淙,白日喧鬧嘈雜不再,零星幾盞燈火滅去,黑暗便籠罩在整座城池上。

黎明破曉時分,城門大開,護衛城門的都城衛士打著哈欠走了來,城外已經排起了長隊。布衣短褐的鄉民或挑著擔,或牽著驢,帶著瓜果禽肉,只等進城趕一場早市。

這些在絳京,可比在鄉野之間,能賣出更高的價。

城西的破廟之中,三個年紀不一,渾身臟亂的孩童躺在角落,睡得口水橫流。角落裏,大約十五六的少年閉著眼靠在墻上。

如今已經是深春時分,便是睡在漏風的破廟裏,也不必擔心冷得無法入眠。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靠在角落的少年率先睜開眼,他一身布衣補丁摞著補丁,腿上的血跡已經幹去。

他扶著墻,艱難地站起身,手中杵著樹枝借力,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行去。

破廟後有一口廢棄的古井,其中井水已經渾濁,混著不少泥沙。若換了往日,少年絕不會碰,但以他現在情形,已經沒有資格嫌棄什麽了。

他低下頭,水中映出一張陰郁的臉。

少年打了水,胡亂洗了一把臉,又撿了地上散落的樹枝往回走,用衣帶捆作一團往回走。

只是背著重物,幾步路的距離,就已經讓他右腿傷口隱隱作痛。少年額上滲出細汗,卻不肯放下背上斷枝,只咬著牙往前走。

便是瘸了腿,他也不能躺著做個讓幾個小孩子養活的廢物。

“裴哥哥!”虎子走出廟門,看見這一幕,連忙上前接過了他背上樹枝。

他雖然只有十二歲,身量卻不比裴行昭瘦弱,出生農家,他的體力可比現在被人打斷了一條腿的裴行昭好得多。

破廟裏,一張臉臟兮兮的女童拿著臟汙得不成樣子的紅繩,小心地為自己紮了個辮子。

二丫碰了碰自己自己頭上的紅繩,甜甜地笑了笑。

轉頭看見自己身邊還在熟睡的小胖子,狠狠踹了他一腳:“狗蛋,起床了!”

流著口水的小胖子被她踹了一腳,也只是翻了個身,完全沒有起來的打算。

還是裴行昭升起火,烤了昨日討來的兩個蒸餅,小胖子才聞著香味醒了過來。

他抹了一把嘴角口水,身上就要從火上拿了蒸餅,虎子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不許搶!”

狗蛋縮回了手,不敢再亂動。

兩個蒸餅不過拳頭大小,連一個少年人的肚子都填不飽,何況這裏還有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