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淩放反應過來, 側身蹬住一處灌木叢根,配合韓墨京,終於暫時穩住了繩索。

淩放垂眸緩了緩, 抿緊嘴唇爬上去, 速度緩慢。他上去一點, 韓墨京就收點繩。

這次速度慢,但好在過程順利, 20分鐘過去, 淩放一手撐到坡邊,被韓墨京一把拉住, 被救上來的那中年男子也趕緊上來, 單手扶了一把。

韓墨京手背挨了那只大貓一爪子,隨後手指關節又逐個碾磨過一地碎石,傷口又在零下的寒風中凍住, 成了大面積嚇人的青紫, 視覺效果慘不忍睹。他顧不上看自己傷口, 先把淩放拉到懷裏摟緊。

“還好……沒傷著……”經歷了石頭碎裂那一刻的驚心動魄, 韓墨京緊緊抱著人,下巴抵著淩放頭頂軟軟的發, 剛有些安心, 又立刻察覺到不對。

淩放在發抖。

……山巖積雪、間或有幾叢枯萎的灌木根, 是很平常的山坡, 高度也不算高, 但在失控的那一下,淩放眼前莫名一黑。

血的味道, 疼痛、絕望和死亡的陰影, 所有慘痛的記憶, 重重呼嘯而來,雪崩一樣。

白色,鋪天蓋地的白色,壓制得人快要窒息,是雪地、是醫院、是手術燈的白……在那一刻,淩放全身幾乎沒了力氣,直到聽見韓墨京的高喊,才反應過來。

PTSD險些發作。

淩放爬上來的時候,每一步小腿都在抖,全是靠毅力撐著。

“……小放?小放!”韓墨京擁抱著他,察覺不對就放開,低頭跟他對視,搖了搖他的肩膀。

“……”淩放注視著韓墨京。

職業原因,他一直被認為是大心臟的選手,自己也覺得已經習慣了腎上腺素飆升的變化,承壓能力遠大於普通人。但在那個即將承受不住的瞬間,韓墨京給了他堅定的信念。

從一片搖搖欲墜的癲亂混沌的純白的陰影裏,叫醒了他。

漫無邊際的白雪融化了,露出底下深埋的,色澤內斂的墨綠色翡翠。

淩放沉默著凝視韓墨京那雙在陽光和雪光映照下、繼承自他外祖父基因的眼眸,慢吞吞地回過神,“唔,沒事。”

他安全了。

被救的這位大哥一看就是鋼鐵直男,毫不多想,只覺得是自己連累兩個小年輕。他滿懷歉疚,帶著倆人趕緊下山,半路上,到了有信號的地方,他打給警方和自己單位,匯報了最新情況。

再走了一陣子,就遇上了先前已經出發救援的民警和志願者。

“謝謝謝謝……添麻煩了添麻煩了……”男人苦著臉,不住地給人們道謝。

原來,他自己就是松山林業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巡山看林都是日常。

三人被帶到山下醫院,男人骨折的胳膊、韓墨京的手,都要處理。

中年男子的領導也很快趕來,是位眉心褶皺頗深的中年女領導,就在急救門診收費處的隊伍邊上批評他:“老李你怎麽回事,今天怎麽想的!能獨自去那麽險的地方!”

男人苦笑:“我下去時候真沒想到這麽難爬回來啊,也是終年打雁,被雁啄了眼。”

“那你下去幹嘛啊?”女領導看了一眼邊上的淩放和韓墨京,松了一下繃緊的面皮,和氣地誇贊:“多虧了人家舍命救你啊!多好的人啊!”

她對著倆人連聲道謝,“真是辛苦了你們啊多謝多謝多謝,哎喲真是棒小夥子。”

又轉身立起眉毛瞪不省心的下屬:“派出所和村委會的人是不是走了?回去跟我一起去道謝,好好檢討!”

“好好好……”中年男人老李,在一旁擦著冷汗,單手掏出一只手機要給她看。

皮實的華為手機,後蓋都碎了還能打開。他劃到照片:一只雜毛的小貓蹲在樹杈間不敢挪動,在險峻的陡坡下面,無助而警惕地擡頭看著鏡頭。

他就是為了救那只小貓,仗著自己常年上山身手還行,才托大下去的。

——哦,應該不是貓,淩放回想了那一大一小兩只貓咪的叫聲,覺得不對。

林場管理一大項就是野生動物保護工作。領導也是專業的,對著照片很驚訝:“喲,這、這是猞猁?!”

“是!猞猁!北京上一次發現野生的這小東西,是38年以前!生態環境大有改善啊!我們遇見的還是帶崽兒的母猞猁!”老李一臉興奮,如果不是胳膊打著夾板,都能比劃一下母猞猁的身形大小。

連領導都忍不住多看兩眼這珍貴的影像資料,剛要歡喜起來,但還是記得大事,咳嗽一聲板著臉:“你開心什麽!你私自行動,連累人家倆小夥子差點出事!回去檢討!”

氣得她直頭疼。

老李趕緊老老實實道歉,又再跟淩放二人道謝一輪。他也不知道二人的職業,此前已經提過給些經濟補償,畢竟又是傷又是驚嚇的,卻都被拒絕了。

如此也不知怎麽補償才好,局促地紮煞著手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