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4頁)

沈明玉這時沉默了一會,終於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殷君衡本來還想挑眉生氣一下,結果這時沈明玉一雙明凈眸子靜靜看著他,眸中仿佛藏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很安靜,卻似乎有點憂郁。

殷君衡看著沈明玉這樣的眼神,心頭不覺狠狠一顫,倒也不敢再做黑臉了。

遲疑了一秒,他只能放下身段,低聲哄道:“我剛才就是故意嚇嚇你,沒有對你生氣的意思,別怕。”

短暫的沉默之後,沈明玉長睫顫了顫,撲哧一聲,垂眼笑了。

殷君衡:???

“好啊,你竟敢騙我?看我怎麽罰你。”

“殿下別……別鬧!好癢!”

·

屋內隱約的笑鬧聲一直傳到隔壁耳房。

這時,辜玉樓正坐在一面銅鏡前,他看著鏡子中戴著白玉面具的這張臉,聽著身後若隱若現的笑鬧聲,半晌,他擡手,不動聲色地一點點摘下了臉上的那張白玉面具。

隨著白玉面具一點點褪下,銅鏡中出現了一張十分割裂,詭異卻又美麗的臉。

上半張宛如魔鬼修羅,布滿各種燒傷和割傷的瘢痕,下半張卻又如同剔透美玉,光潤無瑕。

看著這張臉,辜玉樓不覺又想起了十年前萬毒宗覆滅的那個夜晚。

他看著沖天烈火和濃烈黑濁的魔氣交織在一起,遍布了整個宗門,建築摧枯拉朽一般在熊熊烈火中倒下,弟子們被魔氣侵染的屍體四處都是。

他想起了那雙血紅巨大的眼睛,在天空中懸浮著,藐視一切。

只是看一眼,便會有弟子無情地被殺死。

長老和宗主亦是如此。

他當時被師尊保護著,伏在一塊滾燙的焦木上,血都快流盡了,臉也被徹底燙傷。

可他一動也不敢動。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太陽升起來,照在萬毒宗焦黑的廢墟上。

他緩緩睜開眼,眼中有血淚淌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陸續地,有其他宗門的修士過來,接走了重傷昏迷的弟子。

可辜玉樓卻始終躲在那片巨石廢墟下,一聲不吭。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他才慢慢爬了出來。

找到一柄匕首,他看著自己漂亮的眼睛和留下了一大塊巨大燒傷瘢痕的臉,腦中不覺想起師尊臨終前對他說的那些話。

“萬毒宗的不傳之秘都在這玉碟裏,你拿著……日後若有機會,替我們報仇……”

“記住,隱姓埋名,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其他的宗門……咳咳……”

辜玉樓回憶完這段話,握著匕首的手緩緩攥緊,顫了顫,然後他就抿著唇,用那匕首在他上半張臉上狠狠劃了下去——

人人都知道,萬毒宗的講經兼執事師兄,玉笛公子最為風流愛美。

沒有人會相信,這樣一個毀容的醜鬼,會是當年那個容貌艷冠修真界玉笛公子。

玉笛公子,早就死在了萬毒宗的滅門之災裏。

一年又一年過去。

萬毒宗的聲名也逐漸淹沒在時間的長河裏。

漸漸的,沒太多人記得萬毒宗了,更沒人記得那個翩翩風流的玉笛公子。

玉碟被辜玉樓保存得很好,裏面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愈發絕望地意識到——光復宗門,他做不到了。

那些玉碟中的靈藥,除了當年的萬毒宗,沒有人能種得出來,他一個東躲西藏,面容盡毀的人別說那些珍貴靈藥,就連種子都難得。

痛苦日日夜夜煎熬著他,可他背負著這麽大的責任,又沒法一了百了。

直到,他遇到了殷君衡。

他發現,殷君衡體內的血帶有一定龍氣,用來澆灌一些枯萎的靈藥種子後,能讓種子發芽。

這讓他原本絕望的心悄悄生出了一點希望。

就這樣,他留在了夏國,跟殷君衡做起了交易。

再後來,他遇到了沈明玉。

那個他一開始以為俗不可耐的小白花。

卻會在冬夜替他烤桔子,暖手,然後告訴他——他的眼睛很漂亮。

還會在他不理人的時候,邀他去看雪,看煙火。

最後,擋在他身前,用那麽柔弱的身體來保護他。

辜玉樓清楚,當年他師尊救他只是賭一個絕地求生的機會,一個渺茫的機會。

甚至他師尊臨死前,那個眼神,都讓他知道,他師尊也是無可奈何,也是憐憫他的。

一個宗門的希望,太沉了。

但他師尊沒有辦法,因為,只剩下他了。

可那時,沈明玉把劍遞到他手中的時候,他在沈明玉眼中卻看到的是清澈單純的希望。

沈明玉希望,懇求他好好活下去。

頭一次,有一個人,希望他就只是作為他自己,好好活下去。

在他作為玉笛公子,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時,所有人都艷羨他,稱贊他是除了林霜引之外的宗門翹楚,但沒有人會希望他好好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