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錯了,別不理我。

八月的尾巴,一連下了好多天的雨。

漆黑的夜,烏雲遮掩了所有的星星。驟雨兇猛落下,地面積水成坑,迷瀠一片。

陽台的窗戶緊閉,窗台外的支撐板上拍打著雨珠,水花四濺。

從見到張安和張福成的那天起,伴隨著雨天不散的郁悶,喬墨時常夢到舊事。

諸多不愉快的記憶同他身上滲出的冷汗一樣,黏膩地纏繞著他。他突感燥熱難安,吃力地醒來,擦去額頭濕漉漉的汗水。

喬墨在黑夜裏微喘著氣,側身伸手摸去,貓咪並不在他身邊。他困倦地起身,坐在床邊很久,久到臥室的門縫處鉆入一只熟悉的貓咪。

“喵~”

喬墨沒有動,低垂著頭,仿佛一個遲鈍僵硬的木偶。

感受到不對勁的硯池跳上床,走到喬墨身側,一雙前爪壓在喬墨的大腿上:“喵?”

【怎麽了?】

喬墨無動於衷,恍惚的神情讓硯池陌生。

“喵?”

在硯池多次呼喚下,喬墨小小地動了下脖子,動作異常緩慢地開始呼吸著。他的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遵循著一種規律來調整呼吸。

喬墨拿起手機,在多次組織語言後,發出一段禮貌的微信。

喬墨:[姜醫生,您好。近兩個月我又和以前一樣,頻繁做夢,一旦入睡就不容易醒。有時意識不太清楚,經常感到疲憊。我想同您預約一個就診時間,隨便哪天都行。]

姜醫生在十分鐘後回復。

[您好,喬先生。我於下周二回國,您的就診時間安排在周三,當天您隨時可以過來。]

喬墨:[好,謝謝您。]

硯池怔然地將它們一字不落地收入眼中,他不再喊叫,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壓抑的氣氛,外頭的雨聲漸大,淅淅瀝瀝地蓋過了喬墨孤獨的呼吸聲。

大雨如催眠的曲調,時不時地將喬墨拽入不願踏足的泥潭。

三歲時的記憶模糊,八歲時的記憶卻清晰。

在張安出生後,身為“張揚”的他毫不誇張地一夜失寵。向來溫柔的父母變得冷漠,就連偶爾來家中逗他玩的爺爺奶奶也板起了面孔。

年幼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縮在角落聽他們亂糟糟地爭吵,聽嬰兒鬧心地啼哭。

“早曉得會生還買個做什麽?”

“再賣咯?不然替別人家養兒子?”

“那被抓到怎個整?中間人都不知道死哪裏去咯,最好是……”

張福成附在母親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麽,四個人一同安靜了下來。背著光,眾人臉上依稀可見深沉的陰影。

轉眼,喬墨被丟棄在了人潮如織的鬧市中。

興許喬墨長得實在討人喜歡,今天又拾掇得幹凈。他小小一個,無助地穿梭在人群中,便再一次被人**盯上了。

幸虧警方早有埋伏,順利地救了他。

喬墨被送回去時,張家夫妻正在上演找孩子的戲碼,他們痛哭流涕地表示感謝:“這孩子愛亂跑,給你們添麻煩了。”

等私下一關上門,整個屋子靜得可怕。

喬墨杵在桌前,捏著小手又冷又餓,沒人喊他吃飯穿衣。他踮腳抓了桌子裏側的一張餅吃,也沒人指責他不懂規矩。

冷掉的餅子發硬,硌得他牙疼,他餓得厲害,鼻尖泛酸地努力咀嚼。

無聲的暴力讓喬墨不得不過早地去察言觀色,卻沒人教他該怎麽應對。他琢磨出一點辦法來,就是一再封閉自己,抹殺自身的存在感。

久而久之,“家人”的漠視和校內的霸淩,讓喬墨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像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更像一片秋日裏枯黃的落葉。

家中唯有張安理會他,所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喬墨都巴巴地去給張安摘。

他太孤獨了。

有一次,喬墨把切好的水果送到張安房中。

張安和同學聊得正歡,心情不錯,隨口一句:“謝了。”

喬墨登時紅了臉,激動地擺擺手:“不……不……”他想說不用謝,試了幾次都沒說好。

同學新奇地接話:“張安,他是你哥嗎?”

張安跟吃了炮仗似的,高聲否認:“你亂說什麽?他是別人不要放在我家的!”沒有人生來便是“惡”,張安的“惡”是日積月累中,從父母身上吸取的冰山一角。

同學被嚇了一跳:“兇什麽啊,誰不知道你有個結巴哥哥。”

兩人打成一團,張安又菜又囂張,最後被同學壓著狠狠打,磕破了腦袋。

事後,張福成重重地抽了喬墨一巴掌。

喬墨疼得蜷縮在地上。

這是他在張家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後一次。

不到一周時間,喬家那邊就找來了,一起來的還有警方。

張安帶著股幼稚的怨恨勁兒,跑到喬墨身前,大聲詛咒他:“你這個瘟神!他們一定不會喜歡你!”

陳淩嗔怒地甩了張安一個巴掌,她帶了十幾個保鏢,氣勢毫無疑問地壓過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