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凋零的淩霄花。

成績優異的硯池如願被C大錄取。

在拿到入學通知書的那天,硯方山難得地對硯池露出了笑臉。

在這一帶,還沒有誰家的孩子能考上C大的。

整整一個月,這張入學通知書給足了硯方山臉面,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大街小巷,誰不知道他硯方山的兒子考上了C大。

多年來,他初次對著硯池擺出了慈父的姿態,恬不知恥地將手按在硯池的肩膀上,笑道:“不錯,你的確像我。”

硯池面無表情地挪開了硯方山的手,沒說廢話,開門見山:“我買了晚上的車票,走了就不打算再回來了。”

硯池的手邊是一只不大的行李袋,它剛被硯池從小的可憐的臥室中提出來。

不待硯方山反應過來,硯池主動做下保證:“等你到了六十歲,我會按月支付贍養費。你也可以提前說個適當的價格,等我畢業後會盡快付清。如果你不要這筆錢……”

他停頓了下,否定了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

與其到時鬧個不可開交,不如趁早說清楚。

如同這十年硯方山按月規定硯池的開銷一般,硯池能還回去的,也只能是這些。

硯方山聽後勃然大怒,寬大的手未曾抱過硯池幾次,卻在這一刻利落擡起,重重地給了他一巴掌。

硯池沒有躲,臉頰被打得火辣辣地疼,心裏倒是暢快了。

“好你個小畜生,考個大學翅膀就硬了?真和你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媽一模一樣,不懂感恩!”

硯池置若罔聞,提起行李袋大步跨出了家門。

當晚,硯池坐上了去往C市的火車,他看著窗外急速而過的萬家燈火,忽然如釋重負,興奮得像個小孩,一口氣吃了兩桶泡面。

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硯池辦完了入學手續後,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夏雅所在之處。

一路上,他的嘴角多次止不住地揚起,天真地滿心期待。

可惜時隔多年,再相見的母子倆早已不如當年那般親近。

坐在靠椅上的夏雅面色蒼白,形如枯槁,眼窩如兩團漩渦般深陷在那張憔悴的臉上。她有氣無力地垂著頭,幹瘦的指尖拿著一團毛線整理,不知道是要給誰織東西。

硯池杵在原地,他像是準備了很久,深吸一口氣後,朝她緩步走近。

他剛要開口,夏雅便先一步道:“當年我再婚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硯池頓感寸步難行。

他想過很多次,想著夏雅當年拋棄他一定是有苦衷的。當初年幼的他無法承受這份苦衷,而今的他必然可以釋懷。

所以,只要夏雅好好解釋一句“苦衷”,硯池就能夠輕易地原諒她的不辭而別。畢竟,這是他最喜歡的媽媽啊……

但硯池沒想到,這份“苦衷”出口後,竟是和硯方山一樣的再婚。

硯池從八歲開始,就無人呵護,無人在意。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那個暑假快要結束的日子裏,因為夏雅失約,硯方山大發雷霆。作為一個父親,硯方山絲毫不顧及硯池的感受,對著電話咆哮:“來不了了是什麽意思?!夏雅,你講講道理吧!我也有老婆孩子……”

聲音越來越遠。

硯池失落地搬著小板凳坐到了門口,望著一方墻,手裏捏著夏雅兩個月前給他的棒棒糖。

在大門角落處,是他來時的那只行李箱。他帶來的東西不多,早就收拾好了。他數著時間,努力地默背乘法口訣表,以此來掩蓋刺耳的怒罵聲。

身旁,硯方山的現任妻子方琴拿著一菜盆豆角出來,坐到了硯池身邊。

“別害怕,你爸就是脾氣急了點。”

一塊芝麻糖被塞到了硯池手中,方琴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氣。

硯池抿了抿唇,鼻子很酸:“謝謝阿姨。”

夏季的末尾,淩霄花謝了不少,留下零星花朵掛在綠葉之下。

方琴挽起頭發,手裏忙起擇豆角的活兒。

硯池把糖藏到口袋裏,機靈地湊上去幫忙擇豆角。翠綠的豆角鮮甜,汁水沾在硯池的指尖,散發出淡淡的綠草香。

方琴瞥了他一眼,溫聲搭話:“你知不知道你外婆家在哪?”她假裝好意地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不,你去你外婆家住一陣子?也方便你媽媽來接你嘛。”

硯池的小腿有些發麻,應是蹲久了。

方琴笑著解釋:“阿姨不是趕你,是覺得你去外婆家住得自在些。”

硯池聽出了她的意思,頭也不敢擡,甕聲:“我不知道。”

方琴不信,慢慢誘問:“你老實告訴阿姨,那屋裏的芝麻糖就都給你,好不好?”

硯池搖頭。

方琴鍥而不舍地勸說他,次數多了,便也不高興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無語,認定硯池要賴在這了:“這房子又不是你爸買的……”她心煩地沒管硯池手裏捏著的豆角,端著菜盆轉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