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紅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醒過來的時候, 人已經回到了道聖宮終日冰雪的大殿之中。

屋裏一點暖意都感覺不到,她睜著眼望著帷幔頂端,身邊有細微的響動, 依稀可以聽到風微塵在囑咐什麽話。

回應風微塵的是一個女子,應該是道聖宮的女弟子。

照顧她的話, 確實由女弟子來比較合適,聽風微塵壓低聲音的提點,也是真的非常在意她是否舒適, 比起剛來這裏時他們對她的排斥, 現在是真正接納了她吧。

但紅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帷幔被掀開,風微塵是來收回替她穩定靈力的法寶,對上她清醒的視線,他立刻放下帷幔跪拜道:“師娘醒了, 我這就去尋師尊。”

是了,紅蓼想要的,是一睜眼就能看見雲步虛。

可他不在。

其實她能理解,他們去了冥界那麽久,道聖宮肯定有很多事要處置,他手裏還有謝沾衣的血脈,也得先安置好。再者,出發前往冥界之前, 可是人人都知道她體內有地之主血脈的。

此事也得給道聖宮其他人一個交代。

所以他不在很正常, 她會不高興, 卻不至於真的生氣。

風微塵很快消失不見, 只留下隨行的女弟子照顧紅蓼, 紅蓼撐著身子想要起來, 女弟子立刻上前幫忙, 動作溫柔,小心翼翼,不見什麽對她身懷地之主血脈的忌憚與猜疑。

紅蓼順著她的幫忙靠到枕頭上,正要開口說話,熟悉的氣息飄過來,她擡頭一望,看到了風塵仆仆而來的雲步虛。

他交領道袍,腰間墜玉,烏發飄逸,清如皎月。

紅蓼一見了他,所有委屈壓抑的情緒都回來了,也顧不上還有別人在,朝他伸出雙臂,被擁入懷中後抱怨道:“你去哪了,我醒來看不見你,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是我不好。”

雲步虛毫不猶豫地認錯,那果斷和近乎卑微的態度讓跪拜的女弟子吃驚不已。

早聽說道祖對夫人很是愛重,要星星不給月亮,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在他們心目中天神一般不敢忤逆的人,面對妻子的時候,竟也是這樣的……凡俗?

就像凡夫俗子一樣,平易近人了許多。

風微塵無聲地示意女弟子和他一起離開,女弟子趕忙不再多想,收拾東西匆匆出了聖殿。

殿內只剩下紅蓼和雲步虛兩人,紅蓼靠在他懷裏朝外瞄了瞄,以前只覺得道聖宮清冷,不符合她的審美,現在瞧著卻有種家一樣的溫馨。

“我們真的回來了?”她有些恍惚地問了一句。

“回來了。”

雲步虛讓她整個人縮進自己懷中,將體溫調高,讓她不至於哈出白氣。

紅蓼感覺很舒服,不禁眯了眯眼,手抓著他的衣袖,良久才說:“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被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可你始終都沒出現。”

不但他沒出現,謝沾衣反而還出現了。

他如來復仇的厲鬼,在黑暗中折磨她、嚇唬她,用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後那個眼神盯死她。

真的很恐怖。

紅蓼醒來後,明知道是噩夢一場,還是會忍不住害怕。

“以後不會再夢到那些。”雲步虛輕柔地按著她的太陽穴,“今後無論去何處我們都一起,這樣便不必怕了。”

去哪裏都在一起?他可能不會尷尬,但她是真的會尬死,恐怕道聖宮的其他弟子也會很尬。

她搖搖頭表示還是算了,疲倦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遲疑,半晌才道:“他這次是真的死了對嗎?”

雲步虛手中化出一枚鮮紅如雪的紅珠,襯得他白皙如玉的手掌清得幾乎透明。

“他不會再復活,這就是他體內的血脈。”

紅蓼認得出來。

不是靠視覺效果,是靠自己體內血脈的感知。

祂們在互相吸引,她體內好不容易壓制如常的血脈,在叫囂著要得到那顆紅珠。

她如同被控制了一樣,本能地靠近著,半閉眼眸輕聲詢問:“什麽時候把它給我?”

這個問題聽起來就很有問題。

紅蓼倏地回神,呆呆看著自己已經探向紅珠的手,訥訥道:“我是被控制了嗎?”

雲步虛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撫摸她的長發,一點點驅散她心底難以宣泄的不安。

“它的力量很強。”紅蓼恢復好了,有些艱難地說,“我之前說要幫你儲存祂們,但我好像有點搞不定。”

她還記得自己之前差點被操控著挖了雲步虛的心臟。

雖然那是被冥氣驅使更多,但地之主的血脈難道還不如冥氣厲害嗎?

但要雲步虛自己來,她更加不放心。

“我是太累了,等我好一些就能幫你了。”

她眉眼間的倦意十分明顯,雲步虛其實根本不需要她做這麽做,最初給她屬於白嬰的血脈,也只是為了她可以從浮心塔裏安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