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謝沾衣來見紅蓼的時候, 天色已經不早了。

待客折騰了一段時日,紅蓼本就起來得晚,冥界裏的天色總是那麽昏沉陰暗, 時間早晚其實也沒有什麽意義。

門徐徐打開,屋內香風陣陣, 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之前聽人說,狐妖身上都有獨特的sao味,哪怕面容再美得迷惑人心, 聞到那股味道就能清醒許多, 這是破解狐妖魅術的關鍵所在。

但紅蓼身上完全沒有那個味道。

她小小一只站在門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銀色的長發松松綰著,她抱來的那只狐狸不知去了哪裏, 但無所謂,他今次來的目的,那狐狸在這裏也是只是礙事罷了。

謝沾衣跨進門內,紅蓼神色淡淡地收回視線,盯著桌上的白玉杯研究。

“你喜歡?孤以後尋更好的給你。”他慷慨地說。

紅蓼立刻丟了白玉杯,清楚地表示自己才不喜歡。

她對他還是那麽嫌棄,謝沾衣都有些習慣了。

可習慣了不代表就能接受。

束雲壑的話猶在耳畔,他真要這麽一輩子討好她下去嗎?

哪怕他不願意承認, 但若這樣下去, 他遲早得看著紅蓼被雲步虛搶走。

她還是會回到他身邊, 不會留在這裏, 留在她厭惡畏懼, 與她格格不入的冥界。

將她身上的血脈奪走, 這樣她就走不掉了。

真正地占有她, 這樣雲步虛就不會要她了。

束雲壑太了解他,實在很懂說什麽才能讓他動心。

謝沾衣微微擡手,身後大門無風自閉,紅蓼頓了一下,重新望向他。

“你終於忍不住要對我出手了?”她站起來,“就知道你這個人靠不住,之前還表現得好像會對我很好,全都是騙人的罷了。”

她輕蔑冷酷地說:“說什麽我忘了雲步虛一心同你在一起就會對我好,左不過是為了讓我甘心將血脈交給你的托詞罷了。”

謝沾衣張口想解釋,可他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他現在要做的確實是奪走她的血脈。

結果是這個,那是否真心實意對她好,紅蓼也都不會在意了。

他明白得到過血脈的人心裏是何感想,換做是他要被搶走令他變強的血脈,也是不會原諒對方的。

無妨,等紅蓼沒有選擇的時候,她只能試著接受他。

這才是他們妖魔冥慣用的手段,等什麽心甘情願回心轉意?

想要的,強迫得到手就行了。

“你莫要掙紮。”謝沾衣慢慢走過來,“我不想傷到你。”

紅蓼步步後退:“做夢呢吧,搶我血脈,還想讓我不反抗?”

“即便是雲步虛,在冥界與我動手也討不到什麽好處,你覺得你可以?”謝沾衣揚起手,“取走血脈只是會稍微痛苦一點,等結束之後你還是可以過和之前一樣的生活。聽話。”

紅蓼眯了眯眼,看不出心裏是怎麽想的,只是盯著他的臉。

謝沾衣越走越近,她沒再後退,好像真的認命了一樣。

是啊,連雲步虛上次都沒討到什麽好處,她又能怎麽樣呢?

——扯吧就,雲步虛人都把他嘎了,還沒討到好處?

要不是能死而復生,謝沾衣墳頭草都兩米高了。

想拿這種話來讓她束手就擒,癡心妄想。

紅蓼心裏多思,面上卻分毫不顯。

她臉色蒼白,目光瑩瑩閃動,是刻意表現出來的色厲內荏。

時間不多,哪怕有雲步虛擋著束雲壑,她這裏也還是盡快成事比較好。

紅蓼閉了閉眼,像是怕極了,人往後倒,被謝沾衣接住。

他冰冷的手貼著她的脊背,隔著輕紗衣料,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紅蓼凝望近在咫尺的遮面黑紗,眼底一片赤紅。

“別反抗。”謝沾衣循循善誘,“我會很輕的,不會讓你特別痛苦。”他幾乎是溫柔地撫慰著,“我以後會對你好的,比雲步虛對你更好,聽話。”

他一再地重復著“聽話”二字,仿佛說得多了,她就真的會聽他的話。

紅蓼咬著唇,雙手無助地上攀,落在他身上,這樣的觸碰讓謝沾衣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她對他沒有那麽抗拒。

是真的害怕了吧,真是令人心疼啊,可也真是令人快活。

這才是對的不是嗎?

這樣的相處才是他需要的模式。

受夠了被她拒絕,現在這樣才——

面上金光一閃,之前還什麽門道都摸不著的小狐妖仿佛忽然換了一個人。

謝沾衣從不覺得紅蓼聰明,甚至覺得她有些笨,所以沒想過她真的能破解他面紗上的陣法。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和她打之前的賭。

只他無法料到的是,從一開始紅蓼就不是一個人。

他想不到雲步虛那麽能屈能伸。

他有太多的想不到,也就注定了今日的失敗。

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看到過自己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