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地之主的血脈在紅蓼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親手送祂進去的雲步虛自然知道。

他也知道紅蓼打開了禁制,承受了全部的血脈力量。

她殺了塔內所有妖魔,現在又開了禁制, 雲步虛的表情隱在暗光之中,看不出在想什麽。

他在摧毀塔門, 這個過程不能中斷,否則哪怕以他的力量也很難再來一次。

齊凈玉到底還是有些了解他,拿他造的東西對付他, 雖會投鼠忌器, 但某種意義上,確實比其他東西更有底氣。

他知道這件事急不得,急迫不會給事態帶來任何良性的結果,他素來不是一個心急的人, 他總是很有耐心,可事關紅蓼,在得知她開了禁制的一瞬間,他就顧不得什麽原則了。

他連自己的身體都管不了了,拼盡全力摧毀塔門。

整座塔轟隆震動,煙塵四起,圍繞塔周的黑霧早被太一玄宗扇的神光驅散,於是煙塵散去之後, 塔身發生了什麽變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雲步虛突然收了手。

他快速後退幾步, 又用更快的速度回去, 眯眼望著從裏面被摧毀的塔門。

門不是他開的。

是裏面的人打開的。

裏面有誰?

是紅蓼, 或許還有水如鏡。

但打開塔門的人一定是紅蓼。

他都還沒做到, 她就從裏面做到了, 足可見打開禁制的血脈被她使用得多麽從容。

先走出塔門的不是她, 是水如鏡,和從血脈之處看到的一樣,水如鏡衣衫不整,傷得很重,出來之後也顧不上和他行禮,只讓開身回頭看著,眼神專注裏夾雜著擔憂。

雲步虛忽然笑了一下,也不再往前,就在原地站著看。

看水如鏡如何在紅色的身影跨出塔門的一瞬間,神色變得和緩,理智回歸。

水如鏡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猛地垂下頭,閉了閉眼望向雲步虛。

雲步虛停在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比起前者來,他仿佛是個外人。

“……聖人。”水如鏡跪下,脊背彎曲,再無之前的挺拔,“多謝聖人相救。”

雲步虛淡淡道:“吾沒有救你,塔中妖魔非吾所殺,塔門也非吾打開。”

水如鏡越發難堪,他還想說什麽,眼前忽然飄過一個紅影,雲步虛所有的話都消失了。

“你沒事!”

紅蓼看到雲步虛的一瞬間就奔了過去。

她緊緊抱住他,聲音裏透著委屈和驚喜。

“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那群家夥還拿幻境來騙我,讓我以為你死了!”

雲步虛沒動,手臂放在她身邊,想要抱住她,但又沒那麽做。

他臉色蒼白,更襯得唇瓣鮮紅如血:“幻境?”

紅蓼在他頸窩不住點頭,將塔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真的太過分了,我一開始真的被騙了,我以為,以為……”

她沒能說下去,聲音哽咽,又嬌又怯,哪裏還有出塔時的天狐氣勢?

連她體內的血脈都有點看不下去,很難將出塔之前的她和現在這個扯上關系。

上一次讓祂這麽意外的還是前任魔尊幽玉。

幽玉沒有像其他吸收血脈的人那麽好控制和同化,直至死的時候,她都還保存著大部分的理智和本性。

她是女子,紅蓼也是,兩人之間有些相似,都沒那麽好掌控。

原以為是只心性不堅的小狐狸,一旦開了禁制可以隨意拿捏,越是這樣輕視,越是摔得狠。

紅蓼哪裏心性不堅了?恰恰相反,她堅定得很,堅定得尊崇於對顏色的偏愛!

不管祂如何回放她殺死那些妖魔的畫面,如何在她心中遊說,如何試圖以邪氣壓制她的本性,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心裏只想著一件事!

出去,確認道聖宮的情況,看看雲步虛那張鮮活的,舉世無雙的臉!

紅蓼一門心思都是這些,但凡祂有任何舉動,她就不顧己身地折磨祂。

血脈是可以轉移的,自然就可以隨意地取出一部分來。

取出來團來團去,拿道聖宮的聖術折磨一番再塞回去,說不定還能凈化一些。

只是這樣她必然要遭些罪,還有可能被人在此期間奪走血脈,不過紅蓼都不在意就是了。

她開門其實也沒費太大力氣,想來是雲步虛在外面已經完成了一半,她再從裏面加上一些力量,這門也就開了。

走出來的時候,她除了覺得疼,已經沒什麽其他知覺了。

真的很疼,她特別怕疼,不然當初雲步虛發現她體內有謝沾衣留下的隱患,她也不會沒讓他繼續嘗試拔除。

現在她可以清醒著走出來,不被血脈控制,也恰恰是靠著入骨的疼。

疼痛可以令人清醒,不斷加深的疼痛更讓人沒心思想其他。

終於見到雲步虛的那一瞬,她才找回了其他的思緒,麻痹的身體有了反應,理智還沒反應,身體已經本能地朝她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