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慈音很少會有什麽“為難”或“不解”的情緒。

但他這次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

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他才終於意識到,他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潛意識裏抗拒朝那個方向想。

他會考慮紅蓼的真心,是因他真的在考慮幫她解毒這件事。

解毒與現在這些被動的親密可不一樣。

那不是簡單的親吻或撫摸。

是徹底的占有彼此,給予她自己的全部,也得到她的所有,不留余地。

……

紅蓼帶慈音一路直入赤焰海。

赤焰海是一片名副其實的火海,海岸高聳,比起海來,她覺得這更像是蓬勃咆哮在火山口的巖漿。

很恐怖。

紅蓼被熏得渾身都是汗,單薄的衫裙貼在身上,不時地用衣袖擦著臉頰的汗珠。

“啊這……”她吞咽了一下,尾音有些發顫,“有點可怕。”

這還只是在邊緣,都還沒渡海,就這樣怕了嗎?

慈音早已經摘了眼罩。他一個“凡人”,面對凡人本不可能見到的畫面連眼都沒眨一下,起伏的火焰浪潮帶來點點火星彌漫在他周圍,他也沒什麽畏懼怯場之色,雙手自然下垂,半闔長眸,墨發飛揚地用唇形對她說了四個字。

【怕就回去】

紅蓼發現自己還真是有讀唇語的天賦呢,以前都沒發現,不過她並不高興。

“我怕很正常,不代表我要回去,你難道不怕嗎?”她面如菜色,緊張兮兮地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蝴蝶一樣落入海中,“這麽大一座火海!你怎麽好像一點都不害怕?難不成你以前見過?”

自然見過,每次與魔尊交手,都免不得在天上看到這片占據了魔界大半面積的火海。

這樣的實話自然無法告訴紅蓼,卻也不是要撒謊,他只是一言不發,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氣息安靜,近乎消沉。

紅蓼特別善於腦補,又對自己的認知深信不疑,更沒想過懷疑慈音——他長成那個樣子,真的很難讓人不相信他啊!

所以她很快就為他想到了理由。

生的希望就在這片海中,自然不會畏懼了,甚至還會有些向往。

向往著快些拿到銀幽花,真真正正地保住性命。

雖說凡人百歲便算長壽,與其他族類相比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可他們對生的希望不會弱於任何族類。

紅蓼也是人來著,她覺得自己特別能理解他。

她握住了他的手,緊緊抱到懷中,在慈音看過來後,充滿感情地說:“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努力的!”

“……”你知道什麽了?

小狐妖一看就知道很怕火,落地就嚇出了尾巴和耳朵,這會兒卻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拉著他的手往前,險些從岸邊直接跳入海中。

慈音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有些驚訝地望著她。

“我,我先試一下看看哈。”

紅蓼結結巴巴地說話,注意力都在火海上,身上和手心都是汗,被她牽著的慈音感知清晰。

她說的試試看是自己去試,不帶慈音,也不帶狗妖。

“你抱著它躲遠點。”

她將狗妖塞給慈音,推著他走遠了一些才重新回到岸邊,望著不斷翻滾的巖漿火海深呼吸。

雪白的狐尾飛舞,有火星落在上面,應該是有些燙,她趕緊躲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表示安慰。

慈音擰眉追來,但沒她動作快,她大概怕自己一會兒就沒勇氣了,很快閉著眼睛禦風而起,嘗試渡海。

糟了。

紅蓼便是準備得再充足,也不會知道赤焰海上空此刻已不能直接禦風而行。

他與魔尊、妖王一戰,自己身受重傷,後二者更是險些隕落。他差一點兒就斬草除根,自然不肯輕易放過,硬撐著追了很遠,剛好路過了赤焰海。魔尊妖王欲潛入赤焰海底躲藏,他為阻止他們,以法陣封鎖了赤焰海上空,如今想要入海或渡海,空中是行不通的。

但凡活物靠近赤焰海上空,都會卷入法陣受千刀萬剮,紅蓼自然不可能例外。

她剛飛起來就感覺到不對勁,想回來卻已經太遲了,她最怕的是掉進海裏,可沒想到卻被卷到了上空,身上好像有無數刀子在割,疼得撕心裂肺。

慈音顧不得許多,將狗妖丟到一邊,袖袋裏滑落“雲”字玉佩,金光裹著他朝上一躍。

他若受到致命傷,玉佩裏最後一絲力量可護他周全,他以自身為代價,引這道防禦靈力護著兩人一起回到岸邊。

紅蓼疼得蜷縮成一團,眼睛死死閉著,什麽都沒看見。

重新回到岸上時,刀割的感覺消失,她稍稍放松了一些,慢慢睜開眼睛。

她以為自己死了,變成魂魄了,所以才不疼了。

可身下是踏實的地面,身旁是慈音身上熟悉的幽微檀香,她認知清醒,知道自己活下來了。